水晶宫内的水光本就潋滟,哪吒出事的消息如同一枚冰棱投入暖泉,瞬间让满殿的欢声笑语凝住。
在场几人是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却又心照不宣。
旁的不说,这南极仙翁便是哪吒的亲师伯,所以闻言,其眉宇间也是凝起几分忧色。
东海龙王敖广虽曾是哪吒的前任债主,可如今陈塘关的恩怨早已化作过眼云烟,如今听闻这位和解的“小友”遭难,龙须也微微颤动。
怎么说呢,就挺复杂的。
毕竟于情于理都该过问一番的,这是礼节。
可私心里嘛,敖广想起自家孩儿遭的罪,就不太想搭理。
再说麻姑,其与哪吒前身也是有交情的,想起那灵珠子曾经灵动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可是吧,如今投胎过后,这讨债鬼的模样着实是让人不喜。
没错,就是讨债,讨的他李靖的债!
这前世因今世果,半点不由人。
殿内静了片刻,最后还是麻姑率先开了口,打破了众人的思虑,“哪吒贤侄遭逢变故,吾等皆是长辈,岂能坐视不理?”
“太乙道友此刻若是焦头烂额,我等一同前去探望,若有需用之处,也好搭把手相助。”
这话正说到众人心坎里。
南极仙翁颔首道:“理当如此,吾那师侄性情刚直,此番不知遇着何等凶险,早去一刻便多一分安稳。”
敖广也抚须应道:“陈塘关旧事如今已了,哪吒虽年少,却也算得上敢作敢当,本王自当同往。”
当下议定,南极仙翁与敖广各自拂袖,两道祥云自殿中升起,载着二人朝着翠屏山疾驰而去。
麻姑见此也正欲驾云而起,谁料身侧的童子牛牛却抢先一步上前,脆生生道:“娘娘,弟子既随娘娘至此,岂有让娘娘独自驾云之理?且看童儿手段!”
话音未落,牛牛身子一晃,周身金光流转,竟化作一头神异的......奶牛原形。
这奶牛生得极为讨喜,四蹄踏雪般洁白,却隐隐泛着月华般的银辉,蹄底竟生出三朵玲珑祥云,踏空而立时不见半点尘俗之气,
尤其是他那一双耳朵上,各悬着一枚青铜小铃,铃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一动便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越声响。
其脖颈间还系着一条鲜红的长绫,随风飘拂时,竟有细碎的霞光洒落。
麻姑见它这般憨态可掬,神异中透着几分稚气,忍不住莞尔。
她也不推辞,轻轻一跃便侧坐在了奶牛宽阔的背上,手掌抚过那温热顺滑的皮毛,只觉稳妥异常。
牛牛得意地打了个响鼻,四蹄踏着祥云腾空而起,青铜铃音一路清脆,载着麻姑驾云追向南极仙翁与敖广的身影。
待三道祥云冲破云层,翠屏山的轮廓在下方愈发清晰。
哪吒行宫的飞檐翘角本应在日光下泛着金辉,此刻却被一片烟尘笼罩。
可...真的等麻姑三人驾云近前,便见太乙真人立于云端,袍袖翻飞间隐有火气。
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此刻竟燃着灼人的怒意,死死盯着下方行宫的方向,周身的玄光都透着几分凌厉。
“太乙师弟,这是何故?”南极仙翁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探询。
他顺着太乙的目光往下望去,顿时眉头紧锁。
只见哪吒行宫前乱象丛生,数十名官兵手持斧凿锤锯,正对着庙宇的梁柱、门窗大肆打砸。
雕花的木梁被轰然砍断,彩绘的墙壁被凿得坑洼不平,碎木瓦片散落一地,往日香火鼎盛的行宫,此刻竟成了一片狼藉。
敖广与麻姑也纷纷敛云向下望去,目光最终落在了行宫正中那尊尚未被损毁的哪吒金身上。
只见殷夫人一身素衣,鬓发微乱,正张开双臂死死护在金身之前,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衣襟。
而她对面,李靖身着铠甲,面容冷峻如铁,手中长剑指着地面,沉声道:“来人,将此妖童的金身给本将砸了!”
“夫君,不可啊!”殷夫人嘶声哀求,声音带着哭腔。
“这是哪吒的生机所在!三年香火过后,他便能重塑肉身,重回我们身边!”
“你可是他的生父,怎能如此狠心,断了他的活路?”
李靖闭了闭眼,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厉声斥责:“妇人之仁!你可知此子他就是个讨债恶鬼!”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当年我误伤火德星君,心中便存了疑虑,如今想来,这哪吒的面容,竟与那火德星君有七分相似!他投身我李府,哪里是来做孩儿的,分明是来讨债的!”
“于吾有恩的石矶娘娘因为此子遭了不测,陈塘关闹海,他抽了三太子敖丙的龙筋,险些让我李府满门遭难。”
“如此桩桩件件,若是其再活,难道日后还要大闹天宫,惹下无边祸事吗?”
“与其连累陈塘关百姓饱受惊吓,我李家更是日夜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断了这孽子的生路!”
李靖的声音越说越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后怕。
“此子戾气太重,若让他重塑肉身,日后必成更大祸患,不仅会毁了我李府,怕是整个陈塘关都要被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是的,夫君,哪吒他本性不坏!”殷夫人哭着摇头,双手紧紧抱住金身的底座。
“他只是年少气盛,不懂分寸,可他心中是有我们、有陈塘关的啊!”
“你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等他回来,我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改邪归正的!”
“机会?他已经害了我们还不够吗?”李靖眼神一狠,挥了挥手,“不必多言!今日这金身,必须砸!谁敢阻拦,以通妖论处!”
官兵们面面相觑,见李靖神色坚决,只得举起手中的工具,朝着殷夫人护着的金身走去。
殷夫人见状,心中一急,竟直接扑跪在金身前,泪水模糊了视线:“要砸,就先砸了我吧!我不能让你们毁了我的孩儿!”
云端之上,麻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李靖此举,未免太过决绝了些。”
敖广心中也泛起复杂的情绪,想起当时敖丙龙筋被抽之痛,又看殷夫人这般悲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判。
南极仙翁则看向太乙真人,沉声道:“太乙师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靖为何要如此对待哪吒的金身?”
太乙真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声音带着几分冰冷:“他李靖疑神疑鬼,竟说哪吒是火德星君转世讨债,怕累及自身,便要断我弟子的生机!哼,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