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对不起你。不是我愿意骗你,是日子太难了。”
何雨柱怔在门口,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叫。他走进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有点想笑。他笑得极轻,却止不住发抖。他想起她递鸡蛋羹时的笑容,想起她咳嗽时递过姜汤的动作,想起她说的那句“搭伙过日子”……
“呵……搭伙?”
他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头都震出裂痕。他的心,也彻底碎了。
他坐在她床边,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喃喃说了一句:
“你也是骗我,跟她一样,骗我个干净。”
他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他不是没痛过,也不是没心冷过,可那一瞬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被骗的滋味就像一口冷水泼进肺里,叫人喘不过气,可就在那冷意快要蔓延全身的时候,他猛地甩了甩头,把报纸碎片揉成团,塞进破茶缸子里,起身一脚踹翻了门口的破椅子。
“算了,哭丧脸给谁看?人早走了,自己傻不拉几留着这张脸等谁来哄?”
他咬牙自语,声音低哑。
他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镜子里的男人脸颊削瘦,眼窝深陷,眉角拧成一个死结。他以前不是这样,他也不该是这样。他得挺起来,再跌也得站着跌。
他突然有了个念头: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得多挣点钱。
不是为了再去哄谁回来,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值钱。他只是想,哪怕是一个人,也得过得像个样。屋顶得修,墙得补,炕也该换新的了,还有厨房那口灶台,一直冒黑烟。他早就想换个灶膛,干干净净做顿热饭。他也想,有朝一日,有那么一桌子热菜热汤,哪怕自己一个人吃,心里也得踏实。
他开始仔细盘算着。
厂里的活他不能再敷衍了。以前图个清闲,能混就混,如今不行。他得抢着干,挣计件钱,接零活。只要能挣,哪怕脏点累点,他也不皱眉头。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他就背着个旧帆布包到了厂门口。门房老李一见他,愣了愣:“雨柱,你今天来得真早啊,这太阳还没升起来呢。”
“早干早收工,我这几天手头紧,想多干点。”何雨柱说得直接,语气不容置疑。
老李点了点头,倒也没多问,只道:“正好,食堂这几天人手紧缺,炊事班那边喊你回去帮灶,说你火候掌握得准,手脚也麻利。”
何雨柱心里一紧。他好久没再进厨房了,自从秦淮茹走后,那把炒勺他就搁在一边没再动,锅盖沾了灰,菜刀卷了口。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碰锅铲了,可现在,他需要钱。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头:“行,今天我就过去。”
炊事班的灶台熟悉又陌生,煤火扑脸,铁锅热气蒸腾。他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拎起炒勺的时候,手腕有些僵硬,可随着火候渐旺,那股曾经在锅勺间游走的熟练劲儿慢慢回来了。他用力翻炒,油烟熏得他眼眶泛红,可他没停,反倒越炒越快,越干越利索。
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工眼睛都直了:“何师傅,您这手艺比我娘还利落!这蒸包子,煮肉汤,煸豆角,简直是样样精通啊!”
他没答话,只是抿了抿唇,继续翻锅,火星在他眼底跳动,一如他心里那团没灭的执念。
中午饭点一过,他脱下围裙,手上全是蒸汽蒸出来的湿气。他蹲在食堂后门的小台阶上,一口一口啃着窝头,咬得咔咔响。他不是没吃过肉的人,也不是没尝过精致饭菜,可这一口窝头,他咬得分外认真。
他得撑住。
下午他又去了车间,借着饭点的空隙帮人修了一台打包机的轴承。这种活累,灰大,别人都不愿干,可他蹲下身子抡着扳手干得一点没叫苦。他知道,这活虽累,却给得快,手到钱到。
夜里回到四合院,他身上全是油渍和煤灰,连门把手都蹭出一层黑印。他把帆布包一扔,径自进了院子角落那口水井边,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水泼在脸上,像针一样扎人,他却像是清醒了。
“这样挺好。”他望着漆黑夜色喃喃,“没时间胡思乱想,日子不就得这么熬?”
他开始刻意远离那些会扰乱心神的念头。他再也不去看娄小娥住过的那间屋子,甚至避开她曾走过的小路。他不想再被骗一次,不是怕受伤,是怕心再起波澜。他心如干土,不该再生芽了。
几天后,他听说厂里有个外包项目,去城郊帮人砌围墙,按米结算,价高活重。他毫不犹豫报名了。
“雨柱,你不是一向不接这类苦活的吗?这得起早贪黑,胳膊都要抡断。”厂里老宋劝他。
“闲不住。”他低声回了一句,“我得攒钱,屋顶还没修。”
“这都过了雨季了,你修什么屋顶?”
他没答话,脚下一顿,扛起铁锹就走。他不是为了屋顶,他是怕心再漏风。
他一头扎进那些土砖水泥里,把自己困得死死的,困在汗水和石灰之间。他手掌磨出了泡,手背晒成了褐色,晚上回到家连洗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一身脏衣裹着躺倒在床上,呼吸声粗重如兽喘。
可他觉得踏实。他在挣他的每一分钱,他在补他的每一块缺角。他不奢求什么回报,只求哪一天,自己站在那个破屋子门前,能拍着胸口告诉自己:“这屋顶,是我自己一块瓦一块瓦换上去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人情。他知道日子不能只靠一个人撑,但他也知道,靠人靠不住。靠过一次,被抽了根肋骨;再靠一次,怕是要命都没了。
他开始记账,仔细到每一毛钱都不落。他把钱一分一分藏在灶台后的夹缝里,铁盒子紧紧锁住。他不再随便相信人,不再让自己掉进温情陷阱里。
可每到夜深,四合院静得出奇的时候,他仍会坐在屋檐下,望着那口老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