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地上,斑斑驳驳,像记忆里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兑现的承诺。
他点起一根劣质烟,火星一跳一跳地亮,他长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缠绕在夜色中,如同他未竟的思绪。
“再熬一段。”他低低地说,“再熬一段,我就能把自己补好了。”
“哎呀,何师傅,又是你?”后厨那个脸圆如饼的大娘笑着迎出来,手里抱着一袋扎口的面包碎,散发着淡淡的奶香,“昨天的面包边子可不少,我这刚分拣完,你看看要不要?”
何雨柱低头看了眼那袋子,纸袋鼓鼓囊囊,隐约可见那些边角料,形状不一,却新鲜柔软。他没有立刻接,而是伸手摸了摸口袋,从破旧帆布包里翻出几张折得四方的零钱,小心翼翼地数着。
“三毛五够不?”他抬眼问。
大娘一愣,然后摆摆手:“行了,何师傅,你这人实诚得很,哪次不是你来收最干净?给你吧,钱别给那么足,家里还有孩子吃不上么?”
何雨柱没接她那句热情话茬,只是默默把钱放到面包袋边,弯腰拎起袋子,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巷口,晨曦已经悄悄洒下来,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脚步稳,步子不快,袋子沉甸甸地挂在他手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大腿。他走得小心,生怕晃松了那包刚刚分好形的碎面包。
他不是为了自己买的。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院子里还没什么动静,只有一只花猫在窗台上打着盹,偶尔甩甩尾巴。何雨柱推开门,脚步轻得像一阵风。他把面包袋放在桌上,自己先倒了碗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这才卸下外套,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
他走到厨房,从角落里拉出一个小竹筐,动作轻缓地把袋子打开,分门别类地把那些面包边分成两堆。一堆是软的,还能吃着口感不错,另一堆则稍硬,边角带焦,但仍能泡软当食材。
“先给自己煮一锅粥,再做点蒸面包片。”他喃喃地自语,声音低得像是怕惊醒了谁。
他这阵子几乎顿顿靠这些碎料维持,倒也习惯了。比起过去吃肉喝酒的日子,当然差远了,可他从不觉得委屈。他能吃苦,也习惯了苦。
锅里咕咚响了,水汽氤氲。他撕了几片碎面包扔进去,又添了几根腌咸菜,搅了搅。没放油没放盐,但热气腾腾,煮出来的味道却出奇地安慰人心。
他坐在桌边,手端着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每咬一口,他脑子里就蹦出一些杂念,有时候是秦淮茹临走时低垂的眼神,有时候是娄小娥故作柔情却眼神飘忽的模样。但每到这时候,他就故意咬重一点,让那硬面包渣硌得牙齿生疼,以此来把那些画面一寸寸压回去。
“何雨柱,你别软。”他低声对自己说。
吃完饭,他又开始整理起昨天回来时换下的脏衣服。盆里水泡着衣服,漂洗几次才洗干净那些砖灰与机油味。他洗得很细致,搓得很用力。水面泛着泡沫,像是他心里压了太久却说不出的委屈与愤懑,一点点被搅散,又被拧干。
中午快到了,院子里渐渐响起人声,邻居家的孩童追逐打闹,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口嘀咕闲话。他听得见她们提到娄小娥的名字,语气不无讥讽。
“那女人哟,表面是个好看货,背地里哪有半分心思在家里?雨柱也是倒霉,撞上这么一尊佛。”
“唉,他不也是老实,一根筋。换作别人,哪还给她脸看。”
“你说这男的一辈子,要是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遇不上,那还不如自己过。”
这些话他听进耳朵里,却像风过竹林,吹得一阵沙沙响,却不曾留下痕迹。他不屑去回应,也不愿争辩。他知道谁在笑他,也知道谁在背地里心疼他,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接下来的安排。
晚上吃完饭,他收拾完厨房,点了盏昏黄灯,坐在小桌前开始做账。他把那些零碎的钱从不同角落翻出来,有些藏在米缸底,有些藏在旧棉衣袖子里。灯下,他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里不见半分疲态。
“砖瓦的钱差不多了,接下来得攒水泥和木料的钱。”他用铅笔在账本上画了一个圈,又写下几个字:“雨棚、木框、更换门闩。”
他计划得严谨,每一步都清楚明白。他不想欠谁,也不愿再依靠谁。他要靠自己,一砖一瓦地把日子搭回来。
外头风又大了,树影婆娑,纸窗哗哗作响。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有些翘边的窗框,想着该换了,可又记起那块木料得四毛一块,还不如先买几片泡沫挡着,省点是点。
“日子不好过,但我也不是没手没脚。”他轻声道,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慰夜色。
他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下翻出那只老旧的木箱。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本破旧的账本和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里是过去食堂联谊那天,何雨柱笑得灿烂,旁边站着的,是当初还笑得腼腆的秦淮茹。
他看了一眼,手指微微一抖,但很快又把照片压回去,盖好箱子。
“不许想她,不许。”他对自己说,语气像命令。
他伸手摸了摸铁丝边缘,粗糙的触感将他从短暂的沉思中唤醒。鸡笼里的几只母鸡正一边歪着脑袋望着他,一边在稻糠堆里刨着,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你们也是时候该出去了。”他自语,声音有些喑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压抑着发出的。
他起身去厨房拿了只麻袋,又回头瞄了眼鸡笼,叹了口气。这些鸡原本是秦淮茹提议养的,说什么日子紧巴,家里多几个鸡蛋也能省点油水。那时候她笑着的样子还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像是昨日的事。
可如今人已走,鸡还在。院子还是那座院子,阳光照进来也还是暖的,可那点儿热度早被风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