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后抬眸看去。
这个少妇,比魏劭看起来要大些,二十四五的年纪,青丝梳成堕马之态,容貌甚是美丽,尤其双目生的出色,视人犹如夺情,身段极好,一身素服也掩不住呼之欲出的丰熟,又额外替她添了几分不同味道。
少妇到了门槛之前,微微提起裙裾,在仆妇引领下行走到徐夫人面前,恭恭敬敬下拜。
“侄孙女娥皇,拜见外姑祖母”。
“快起来吧,看坐”。
“谢外姑祖母”。
苏娥皇落座阿虞二人正对面,甫一落座瞧见了她们时,神情很明显一怔,须臾又恢复了正常,后同阿虞二人礼貌的点头示意。
徐太夫人与她寒暄了一两句,随即介绍,“这位便是仲麟夫人乔氏,照料内外非常周到,她旁边的那位是我的表侄孙女儿阮氏,很是贴心懂事”。
表侄孙女?
苏娥皇端茶稍做掩面,随后将杯子磕在桌上,笑道:
“早就听闻,巍侯夫人有喻日摛华之容,一见之下,果然令人倾心,方才只顾陪外姑祖母叙话,是我的不是,阿姐这厢向妹妹赔礼了”,说完朝小乔行了时下妇人初次见面的礼节。
小乔微微欠身,还了个礼。
苏娥皇回位后继续单方面拉关系:“往后若有机会,还望能同妹妹多些往来”。
对方如此客气,小乔不好驳人面子,“玉楼夫人谬赞,我心亦同”。
苏娥皇这才将目光挪向阿虞,“我幼时同巍侯一同长大,既都有亲,阮妹妹可唤我一声姐姐”。
阿虞面容淡淡,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有些莫名的清冷,“玉楼夫人乃边州女君,身份尊贵,我也实在不好坏了规矩,还是唤您一声玉楼夫人吧”。
苏娥皇面上微微一顿,复转深意看向小乔:“不敌乔妹妹焉州乔氏身份尊贵,乔公仁治之名更是盛满天下呢”。
这话挑拨味道实在辣鼻,下一瞬,苏娥皇像是才回过味,赶忙假逼兮兮告罪,面上却是一点愧疚没有的。
正是时,朱夫人来了,一进门两人就拉一块儿亲亲热热跟母女俩似的。
巴拉巴拉没完没了,什么当年嫁到边州乃是逼不得已,什么很想念在这里的旧时光,最离谱的是又好几次的口误什么若非出了乔氏的意外她就巴拉巴拉……
当时就把朱夫人说得眼眶通红,恨意熊熊,倏的扭头给了小乔一个眼神杀。
阿虞挑起一抹嗤笑,回敬苏娥皇方才的短暂利用,“早前听闻边州州牧待玉楼夫人倾尽所有,对武山国更是多有帮扶,还特意在骊台之北为夫人修筑一座华楼,名为玉楼”。
“如今见夫人如此丰腴面色红润有光泽,两眼睛炯炯有神,想来生活是何其美满的”。
“若那州牧听了夫人此言,怕是会吃心难过了”。
在座的人都是要脸的,不舒服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大白,但阿虞自懂事开始便更注重切身之感,管你洪水滔天的呢。
诸多时候,要面子就得吃里子的亏。
苏娥皇的脸色瞬间开始暗暗发黄起来,阿虞没准备停下,“且玉楼夫人方才多番提及当年那场战事”。
“此事听来的确令人唏嘘叹惋,可究其根本,好似无故攻伐辛都之人,不正是……边州吗?”。
这点她其实不是很理解,乔族背信弃义的确可恨,但真正的大头敌人不该是脑抽发兵的边州?
阿虞转而看向朱夫人,“夫人总哭诉仇敌,每每提及都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可难受归难受,还是得擦亮了眼睛……”。
“莫要厚此薄彼了才是~”。
一番话几乎团灭,徐太夫人,朱夫人,苏娥皇……小乔都被误伤了一丢丢。
徐太夫人:“……”,对啊,边州当年为破坏乔魏联盟发难的辛都城。
乔氏或许不算无辜,但占大头的,不该是边州吗?
朱夫人刷一下把拉着苏娥皇的手收回来,脑瓜子嗡嗡作响。
小乔眼睛眨巴两下,愣愣的扭头看向阿虞。
苏娥皇面上的血色退了些,抬眸看向阿虞的时候眼底滑过一丝很明显的裂纹。
“妹妹说笑了,当时我还未曾嫁与边州呢,那场战役也是我心中之痛,坏了我与……伯公的好姻缘”。
阿虞挽唇轻嘲,“既如此可惜,那你该回了边州,狠狠一巴掌扇那陈州牧脸上,怨他横刀夺爱,横叉一脚,横竖抢人……跑这儿来抹眼泪做何呢?”。
“哦对了……说起来,当年那边州骤然卑鄙袭了辛都且屠城三日,其残忍暴戾程度可见一斑,目的……就是破坏乔魏通渠,如今两族都联姻了,玉楼夫人就突然来访……这会是何故呢?”。
说着,她阿虞学了方才苏娥皇的矫情做作,一把捂住嘴,“哎呀……怪我失言了,我这出身一般的也没学过啥规矩体统,历来直言直语的也不懂什么弯弯绕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玉楼夫人此次远道而来,想必一定不会是边州那不要脸的想故技重施,再次打破两族联盟吧”。
苏娥皇的脸色岂止难堪,由黄转白,偏生句句被人戳中,她当机立断,实时卖惨外加转移话题。
眼泪说来就来,“妹妹……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
阿虞见缝插针打直球,“说的自然是大实话,常言道忠言逆耳,实话本就丑陋不好听,可谁又让某些人非得上赶着听”。
话音刚落,苏娥皇眼底猛的一厉,不过这并不不妨碍她提着帕子抹眼角:
“唉~怪我今日不该过来的,这原是记挂着外姑祖母幼时疼护,思慕心切才不顾路途遥远千里而来,我这……没曾想一番孝心……我……”。
“妹妹不知哪里听来的这些有的没的,竟是要逼我至此不成吗?”。
“姐姐当真是好生的冤枉,我虽身嫁边州,却是处处受制于人,如履薄冰的,那些光鲜亮丽不过是外人看的罢了”。
小乔正要挡在阿虞跟前,阿虞撇撇嘴,“装……我静静看着你装……哭半天猫尿没见落一滴”。
“胖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跟人胡咧咧你如履薄冰,真是恬不知耻,嘴里没一句实话”。
“还有,你这些话当真不怕传了出去?让那处处制约你,让你苦行僧的夫君听到?你若不介意,我回头便想法子让人写了信传去,好歹叫人知道自己多么被嫌弃”。
在座:“……”。
朱夫人看阿虞的眼神都不对了,以往这府邸就她一个头脑简单好单刀直入的,如今竟有人能与她同频共振,甚至比她还猛。
徐太夫人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赶忙起身把阿虞拉到她身后,“娥皇啊,这孩子心直口快的,说话当不得真,你别介意啊,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小乔也遮了一二,“是啊,她一贯不喜弄虚作假,惯常刀子嘴豆腐心的,还望玉楼夫人多多见谅”。
朱夫人也抱着手小声哔哔,“这个……娥皇,你一向善解人意识大体,想来是不会怪罪的哦~”,
一个又一个冠冕康皇的正当理由压下来,苏娥皇整个人气血上涌,那滋味是相当酸爽。
她也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混不吝的人。
有句话说得好,横的怕不要命的。
她的羽毛多珍贵,最忧愁的莫过于撞上路边臭石块。
“自然,怎会呢,外姑祖母多虑了,妹妹既是您的远亲,那也是同我有些许关系的,我如何会计较”。
气到心梗的苏娥皇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又来往了两句后微微俯身便告了退。
徐太夫人意思意思留留人都没有,朱夫人更缩着脖子装鹌鹑。
小乔就差没放鞭炮送人了。
待苏娥皇离开后,朱夫人眼睛亮亮的要跟阿虞交流上两句,结果直接被徐太夫人一个眼神制止并赶走。
一同被赶走的,还有小乔。
小乔这会儿受到的冲击也挺大,方才阿虞的话算是砸她心巴上了,她得回去捋捋清楚。
徐太夫人让屋内所有人都下去,回头看了阿虞一眼,眼底带着三分震惊六分惊喜,还剩一分的欣赏。
“随我进去吧”。
进去的后果就是训了半个时辰,阿虞耳蜗都生了老茧才被放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徐太夫人平日里总一副老谋深算叫人敬畏的模样,真碎碎念起来竟也有些让人受不住。
钟媪眼巴巴瞅着徐太夫人眼中的笑意,“太夫人瞧着很是欢喜”。
徐太夫人一叹又一笑,“去库房挑些东西送去驿舍吧,代我向玉楼夫人致个歉”。
钟媪清楚,这便是要维护阮姑娘的意思了。
“婢明白,婢这就去,一定啊把话给她说清楚了”。
“嗯”。
苏娥皇收到礼物后再也忍不住,直接就砸了卧室。
苏子玉惊呆在原地,他这个姐姐从小到大都是个要强且自信的,生气都很少有,更别提发这么大的火。
“查!”。
“什么表侄孙女,我一个字都不信,给我去查!动用所有关系,把她给我扒个干干净净!”。
“今日之耻,我必还之!”。
脸都扭曲了,苏子信有点被她这个模样吓到,闻言立马应下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