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茵放下书瞥了眼桌上,原定的份例是四菜一汤,且起码得见三荤,外搭每日点心配送。
如今是点心直接没了,这四菜一汤就剩下一菜一汤,清炒小白菜,哦不,准确来说是清炒烂白菜,汤么,肉眼可见的厚厚一层油凝结成疙瘩。
“不怕,我是富婆,养的起你们”。
她自幼得父兄疼爱,跟着走南闯北的学习,做生意也是其中一项。
且她名下产业不少,穷得只剩钱了。
“你性子直,取了钱去开路便好,世风如此,到哪里都一样,切记莫要同人无端起争执”。
叶心一脸心疼看着她,“奴婢是替主子抱不平,这都快一个月了,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真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按理说除非情况特殊,譬如王爷本就对其不满,或是送了过来做吉祥物的,否则前几日新人过明路是必须的规矩,可如今这都多长时间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福晋铁定是故意的!
还真别说,又让她给猜中了,福晋可不就是故意的么。
反正有青樱顶上头,跑人房里去拉人,贵妃问起她直接借口出去,理由正当得很。
金子银子洒下去后,膳房人整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价值给到位了,情绪他们能自己调整。
不过他们如此也是常规操作,探探底而已,毕竟人才刚来也没得罪他们。
摸清了其脾性,日后怎么行事也好有个章程。
没曾想这位到真是个大气的主,不止是钱,还有性子瞧着也并非不饶人的。
叶心打蛇顺棍上,见人态度软化便直接跟大厨房唠起嗑来,到真让她阴差阳错结交了一个送菜小太监,和一个十一二岁刚过小选的烧火小丫头。
“主子,奴婢知道您喜好辛辣,这道麻辣鱼是奴婢特意同那厨师沟通过的,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婉茵看着沉静如水,但其实内里蕴藏火种,像一只阳光下昏昏欲醉的小白鼠,无害却警惕,遇险露锋芒。
这是他哥哥对她的评价。
婉茵曾几乎尝遍天下美食,鲜咸为主的鲁味,麻辣鲜香的川味,清鲜爽嫩的粤味,刀工精细的偏甜江南味,糖醋调味的闽味,以及酸爽的湘菜跟选料质朴的徽菜。
她最爱便是西南地区人喜好的麻辣鲜香。
婉茵提起筷子夹起送嘴里,舌头立马有了感觉,刺激的她大脑皮层都在跳动。
很舒服。
吃饱饱后,婉茵跟往常一样扶着叶心的手在院子里转圈圈。
叶心忠心沉稳,但也是看情况的,平日里嘴上活泼得很。
噼里啪啦把后院女眷爱吃什么都倒腾了出来。
“奴婢今儿在厨房等的无聊的时候瞅见的,这……”。
“等等!”,婉茵突然出言打断她。
叶心不明所以的闭嘴,“……怎么了?格格”。
婉茵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问她,“你把方才富察庶福晋的膳食再同我说道一遍”。
叶心疑惑不解,但回忆过后赶忙一丝不漏的全说了出来。
末了补充,“格格……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问题大了。
婉茵天南海北的跑,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懂一丢丢,知识点乱了些,可胜在大多都是碰见过实际案例的,印象深刻。
这几样菜听着没啥,分开食用也没问题,可凑一堆。
要么性大热,要么活血……
“可是她自己要求的?”。
叶心这会儿已经察觉了些许不对,表情严肃许多,“那倒不是,听说是福晋……院中的素练亲自去安排的,还道让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杏花院,为此福晋还得了王爷赞扬”
“主子!您的意思是……”。
婉茵不知道,她不确定,沉默半晌后,说道:“去,想法子提醒一二,不着痕迹些,切莫要太明显,就当结个善缘”。
叶心心中惊涛,随即不忿,“哼!奴婢就知道福晋不是个好的,对您也……不想竟还心狠手辣至此”。
婉茵漠然片刻,“叶心,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你且记住了,以后没有证据的话,咱们悄悄说”。
“还有,不要妄下评判,更莫要表露于面上叫人察觉”。
“是,奴婢明白,奴婢定不会乱来的”。
她又不是阿箬,那家伙,把整个府上的主子奴才都得罪干净了,一张嘴什么脏话臭话都往外蹦。
杏花院,瑛庶福晋的脸色格外暗沉,忍了忍一巴掌拍桌上,砰的一声掀翻了茶盏。
“富察琅嬅这个贱人!”。
“我说我身子骨健壮,怀孕后却各种不适,愈发不舒坦,我还当是生永璜后受了损”。
“庶福晋,现在该怎么办,若是饮食有问题,那么府医铁定也不能信了”。
时常请脉也不见提醒,还帮着遮掩,八成是个内里藏奸的没跑。
“去,给家里传话,让送个医女进来”。
“那,可要告诉王爷?”。
瑛庶福晋冷笑,“王爷只会息事宁人,且我们没有证据,福晋大可推脱不懂这些,都是底下人安排的”。
“让家里秘密操作,别让主支知晓”。
“那,咱们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吗?”。
“咽下去……呵!我这胎是个女儿,光是长子长女这一点,就够她富察琅嬅心梗一辈子的了”。
“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庶福晋说得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悄悄给竹影阁送了礼过去,再告诉她,不论她有意与否,这个恩情我都记下了”。
“是,格格”。
婉茵听完后但笑不语,至于恩不恩的不要紧。
时人大多升米恩斗米仇,来日利益相撞的时候,只会捅得更狠。
她从不挑战人性,几乎是必输的赌局。
只说报恩的瑛庶福晋三天后突然便肚子不舒服请了王爷过去。
状似无意提起了新格格还未曾露面,言语间不动声色给福晋上了好大一把眼药水。
弘历果然皱眉,其实他自己也忘了,只是后院由福晋掌管,他怎么能有错呢,错的是福晋。
瑛庶福晋察言观色,当机立断推了他离开,说自己身子重不便侍奉王爷,更不想让王爷受委屈。
一番唱念做打,宽容大度的福晋人设跟小意温柔的宠妾人设来回切换,把不走心的弘历差点哄成了胚胎。
兰心推门进来,不解道,“庶福晋,王爷能过来陪您是好事,便是为了报恩,您也实在不必把人往外推啊”。
富察诸瑛神色不明,喃喃道:“无妨,本该酬谢的”。
左右她伺候不了王爷,何不顺水推舟刷个王爷的好感。
还能抹黑福晋一把,且这件事由她提出来,福晋的宽容大度怕是就得蒙上一层黑雾了,那女人愚蠢虚伪又狠辣擅妒,小家子气得很,如此一来还不知道她要如何生气呢。
此外,富察琅嬅这作派定是不喜那头那位的,再加上这么一茬,富察琅嬅估计更不待见她了。
既报恩,又拉拢新人,还离间了富察琅嬅跟这位陈格格,更是挑拨了王爷同那个贱人。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是步步惊心入了重华宫,又成功生下长子压福晋一头的人。
富察诸瑛的确有脑子。
可也不是她一个人有脑子,婉茵在书房看书,却扭头撞上悄无声息置于人侧的男人的时候,懵了一瞬,听完他随口间的前因后果,瞬间便接收了富察诸瑛的意思。
这是既要又要还要,把自己都利用进去了,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见她发愣,弘历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腰,俯身凑近了些,“在想什么”。
婉茵柔顺的对上他幽暗的眸子,当真是极其俊美的男人,加之财富地位权势都给予了他极大偏爱,糅合在一起滋养其间,才不过及冠不久的他,举手投足间尽是魅力。
“想着今日的糕点,格外可口”,她随口胡诌。
弘历不说信了没有,只捏着她的下巴亲上来,一点一点的厮磨,“让爷尝尝,什么味的,有多可口”。
屋内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浅蓝色帘子一道道被放下,最后是床幔。
摇曳的壁间竹影,像极了彼时无依的婉茵。
看似柔软,却又坚韧。
第二天弘历正好休沐,他亲自陪着婉茵去了正院敬茶。
院内早已坐满等候多时的妻妾,右侧睡老人觉的青福晋,往下是入府不久却已默默无闻入定的苏氏,对坐首位是福晋座下的两大护法月格格,以及黄格格。
月格格察觉福晋今日脸色不好,又知道她本就是不喜这位的,当即开口:
“这人怎么还不来啊,真是不懂规矩”。
黄格格自然同仇敌忾,小心翼翼扫了眼上首,紧随其后道:
“是啊,让福晋同咱们这么多人等着她,架子真够大的”。
青樱还好,比起一个入府就被忽略的人,又才承宠,她不是很在意。
只一贯挂着迷之微笑的看了福晋一眼,“新人入府都一个月了才得王爷知晓,还是诸瑛妹妹提醒,也是可怜见的”。
福晋的脸刷一下黑了,不跟她客气,“是本福晋失职了,但倘若青妹妹能少送些暗香汤,想来王爷也不会如此顾不上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