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打断赤羽龙之介的话，语气中带有点不悦，“别把这样的事情当做奇迹，这种奇迹是用命换来的。既然你知道这件事，那么龙慕扬的实力你也清楚吧？他是那场战斗受伤最严重的，学院将王者之路的两名考官召回，再加上现有的治愈系灵纹，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这样惨痛代价换来的结果，根本不值得这么高谈阔论。”
赤羽龙之介听完后，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平静地回应：“关于你说的龙慕扬，我的确略有耳闻。他是学院公认的学生会第一战力，甚至那些辉煌履历比我的身份都耀眼，他很强，这一点毋容置疑。这是符合我的目标，希望有一天能和他较量。”
再说这段话时，他的眼神里陡然出现了一丝锋芒，等到说完时，他抬起右手，五指猛地攥紧，向周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
动用灵纹了吗？卡尔暗自思索着，但他并没有看到周围有灵纹形成的迹象。早在最初和六叶神社会面时，自己就注意到赤羽千代身后的那个人，当两人目光交汇时，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而来。而此刻，谈话间对方攥紧拳头的刹那，那熟悉的压迫感便如潮水般再次袭来。
陈泽明先开口：“要挑战龙师兄？既然知道他的履历还这么自信？论血统他可是次代种，而且他还会领域展开，你根本没胜算的。”
赤羽龙之介轻笑一下，解释道：“我的灵纹和其他的混血种不同，会呈现出两种形态。正因如此，我才会有把握和龙慕扬打一架。”
话音刚落，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抬起的右手上。那只手缠满了绷带，裹得非常紧实，若不是刚才他握拳时那股异样的压力感太过明显，他们都没留意这处细节。
“你的手怎么了？”陈泽明好奇地问。
“是灵纹的缘故。”赤羽龙之介解释。
楚瑞立刻接话：“如果涉及到灵纹产生的隐患，我可以让莱茵生命针对其制作出研发药物，但需要样本和时间。”
“多谢好意，但不必了。”赤羽龙之介微微颔首，“这绷带是千叶家主祈福做的，用来抑制灵纹的部分副作用。”
陈泽明瞧着眼前这人，只觉得有些不自量力。龙慕扬的实力自己怎么会不清楚？自从第一次在成都并肩执行任务开始，就给他贴上“杀胚”的标签，对龙类有着最纯粹的恨意。虽然不知道龙慕扬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每次在执行屠龙任务时这么尽职尽责，也许是学生会该有的职责吧？可当赤羽龙之介放出要和龙慕扬决斗时，自己只觉得荒唐。
要知道，卡尔和楚瑞都与赤羽龙之介身份相等，在血统上就略逊一筹，更别说龙类专有的领域展开。而且听说龙慕扬常年在外执行任务，战斗经验可要比窝在日本的赤羽龙之介要丰富多了。想到这，陈泽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和龙师兄决斗？”
赤羽龙之介缓缓放下右手，目光平淡地看向陈泽明：“你知道斯拉瓦吗？”
陈泽明听得一脸茫然，心里泛起嘀咕。这是谁啊？这跟和龙慕扬决斗有什么直接关系吗？难不成是龙慕扬早些年结下的血仇，赤羽龙之介是来报仇的？可再一琢磨也觉得不对，龙慕扬是按照学院分配的任务执行的，按道理来说，真有仇，就应该找学院算账啊。
见陈泽明半天不吱声，卡尔猜到他八成不知道赤羽龙之介说的是什么，索性开口替他回答：“是《狼之旅》的主角，斯拉瓦。”
听到这个答案，陈泽明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疑惑这和决斗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卡尔所说的《狼之旅》是什么影视作品。
“你也知道？”赤羽龙之介说。
“我也看过那个纪录片。”卡尔回答。
“原来是纪录片啊。”陈泽明点头。
卡尔其实对纪录片并不感兴趣，《狼之旅》只是他悄然发现的，在余光扫过介绍时却莫名来了兴致，索性便看了起来。斯拉瓦刚睁眼时，罗马尼亚的山雾裹着松针钻入鼻腔。它幼年时，乳牙刚换，爪子上还带着粉嫩色，却敢龇牙朝着首领。结果就是后颈被死死咬住，扔出洞穴，被驱逐出族群。族群的气息在三天后彻底散了，回头是不可能的，没有捕食能力的它遇到小鹿却无能为力，人类的货车撞死对方，正要享用时，却见到下一辆汽车，虽然它不理解这种物体是什么但还是夹着尾巴逃走了，后面只能刨冻土下的田鼠勉强果腹。之后遇到熊类也不敢抢夺食物，遇到猞猁勉强吃剩下的。后面寻着烟火气来到了人类村庄，学会偷鸡鸭来维持生命，但依旧会被人类追打，沦落到钻垃圾桶，啃着烂菜叶和馊面包度日。
等到第一个冬天，它蹲在树下舔着爪子上的冻疮时，一只乌鸦落在它头顶的枝桠上呱呱地叫着。随后乌鸦飞走了，斯拉瓦起身跟随着，看见雪地中被冻死的动物尸体。之后乌鸦总会带着它觅食，看见黑熊就呱呱警告，发现鹿群就落在笔尖下啄两下，等待斯拉瓦抓到猎物后，乌鸦才开始吃。等到开春时，乌鸦在它头上飞了三圈后才走，斯拉瓦站在原地，看着黑点逐渐融入云层，它继续沿着河流走。
等到河水解冻，它在浅滩上捕鱼，银鳞溅了满脸。当对岸传来呜咽声，斯拉瓦抬头看去，那是一只母狼站在树下，肋骨根根分明。斯拉瓦叼着鱼走了过去，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随后它们结伴而行，穿过意大利的橄榄林，在法国的葡萄园里学会用尾巴扫落熟透的果实。到阿尔卑斯山时，母狼的肚子微微隆起，它们便选择折向西班牙，在一边长满金雀花的地方挖了个洞。
当小狼崽出生时，斯拉瓦却遇到了一个瘸腿的幼狼在洞口徘徊，它闻着对方陌生的气味，没有选择龇牙。等到夜晚降临，喂完母狼和幼崽后，斯拉瓦将半只野兔推到幼狼跟前。自此之后，斯拉瓦便在西班牙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狼群。
“日本普通民众在明治时期才普遍拥有姓氏和名字，起初在颁布《苗字设定令》时并没有太多人响应，直到明治8年，才强制所有民众拥有姓氏的存在，从这一时期开始日本民众才依据事物自行创造姓氏。赤羽并不算贵族，‘赤’可能是指红色，‘羽’是指坡地或者斜面。在几百年来的历史中，虽然有不少拥有力量家族的能力，但并未有太大表现。”赤羽龙之介说道，“直到我父亲得到了这份力量，然后脱离了原本的族群，便开创了六叶神社最早的赤羽家族，再帮助其他的灵纹使用者创建家族，才有了今天的六叶神社。”
“那怎么不见你父亲啊？”陈泽明问。
“他不在了。”赤羽龙之介回答。
“抱歉。”陈泽明立刻说道。
“没事，其实五王家族的领导人都在特殊时段消失了，你们说对吧？”赤羽龙之介看向三人，实则是说给卡尔和楚瑞听的。
楚瑞点头，卡尔没吱声算是默认。
“你不会想说你们家族和斯拉瓦很像吧？但这和龙慕扬决斗也没关系啊。”陈泽明突然问。
赤羽龙之介点头，算是回答了陈泽明第一个问题。随后他缓缓地说道：“母亲总说家族继承人的担子总会落在我的肩上，她知道我的性格，作为五王中代表力量的存在，我热衷于和别人较量，她嘴上不说，眼里藏着笑意，只是反复叮嘱别走的太远。可看了斯拉瓦的狼生后，那句话就像石子投进我的心里——狼的领地不在围栏里，在风里。”
“狼不会困在自己的巢穴里，它们的战场是整个草原。斯拉瓦从罗马尼亚深山老林中出发，遇到比自己体型更大的黑熊，遇到比自己更凶猛的猞猁，而后遇到了伙伴乌鸦，经历种种之后它变成一个成功的猎手，它见识到了比原本族群更精彩的世界。”他接着说，“我想跟它一样，带着些许行李。去摩洛哥的沙漠里，和伯伯尔人比摔跤；到泰国的丛林中，学当地人把藤条当护腕；在撒哈拉边缘处，和贝都因人比比耐力；哪怕是在纽约街头的酒馆里，听着嘻哈音乐跟黑人拳手碰碰手也好。我不是想征服谁，是在和每一片土地上的生命力较劲，这感觉不是家族继承人能看到的，就像狼群标记领地，不是为了占有，而是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说到这，赤羽龙之介的眼神变了，对于这种事情的憧憬，眼神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要是真能这样，和你们还能见面，可能我的皮肤会被晒得黝黑，身上会多上几条疤痕。但那时候我会告诉你，在土耳其的摔跤手里，他们的招式裹着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风沙，每一次冲撞都带着烤羊肉的烟火气，混着市集飘来的香料味，这可比其他家主的过往故事更加鲜活；到法国的葡萄园里找个酒夫对战，拳头会带着木桶的醇香，出拳时就像是在摇着陈年的酒，仿佛能感受到葡萄藤在阳光下舒展的气息；再去墨西哥和斗牛仔碰碰，招式里的勾拳带着龙舌兰的烈，脚步的刁钻就像是仙人掌的刺，在不经意间挠得人的破绽。”
他顿了顿，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世界上的拳头，从来都带着土地的印记。就像斯拉瓦走过不同的国家，爪子上会沾着不同的泥土。我想把这些泥土攒起来，酿成属于我自己的故事。等到结束后，回到家族，我会向母亲道歉，再对着她说‘我来接管’，她是否会对那时的我更期待。”
赤羽龙之介的话就像是月光下的溪流，又长又亮，陈泽明坐在那里，只觉得耳朵被什么东西揉了一下。这哪是随口说的？简直是反复打磨准备好的演讲稿，每个字都带着清辉，落在地面敲出脆响。他忽然走神，想到对方要是出生在中国，单靠这个本事，怕是能让语文老师把他的作文张贴在屏幕上，用红粉笔圈出句子能缀成串，像灯笼一样。
但对方说完后，身边的两位会长都没有说话，空气凝在那里，只有茶叶在杯底微微地动着。陈泽明被夹在中间坐着，此时感觉浑身发紧。他脑子里没有赤羽龙之介那样的锦绣词章，也不像卡尔的记忆力能说出某人的名人名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很响，他明白发言权落在自己身上。
最后那点犹豫被时间逼的毫无退路，他张了张嘴，脑海里直接放空，完全没有一句优美的话语能一闪而过，随后带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憨气，说道：“你说得真牛逼。”
当然，说出这句话时，他也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夸奖。”对方回复。
陈泽明没想过赤羽龙之介会这么回应自己，不过总算松一口气。
“未来到黑道家主却想着满世界找对手挑战，这未免太不称职了吧？”楚瑞半开玩笑地说着。
“六叶神社只是家主的工作，而且灵纹带给我的不止是强大的实力。”赤羽龙之介回答，他并不介意楚瑞的语气，“小时候和别人打架，当赢了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血液里面那股劲才是最真实的。自从知道斯拉瓦以后，每一次交手并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看看不同土地上的人，那些人拳头里藏着什么的故事。”
“听到你这一番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是我们生命家族里面的，叫钟墨。这人给我的感觉和家族里其他人不一样，像是隔着一层雾，不真切。我母亲当年交给他一项秘密任务，连我都进行保密。不过我偶然间见到过他的踪迹，地图上的红圈画得众多，行踪比候鸟还杂。”楚瑞说道。
“真是羡慕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和他交换身份。”赤羽龙之介回答。。
“他的灵纹可没你的强。”楚瑞说。
赤羽龙之介笑了笑，他重新为三人满上一杯茶，随即开口问道：“如果是你们会怎么做？”
“什……什么？”陈泽明不理解。
“如果你们是斯拉瓦，会选择那条其他狼群没有经历过的路吗？”赤羽龙之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