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徐有贞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此事绝密,成则共享富贵,败则……九族俱灭!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再与郕王直接联系,以免留下口实。所有指令,口耳相传,不留片纸!若有半分泄露,休怪徐某心狠手辣!”
他这话,既是警告,也是给自己壮胆。
石亨眼中凶光一闪:“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坏了大事,老子第一个灭他满门!”
张轨阴笑道:“咱家这深宫里头,最擅长的就是让不该说话的人……永远闭嘴。”
密谋已定,四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兵力调配、信号传递、退路安排、边军起事等具体细节。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紧了,呜咽的风声像鬼哭狼嚎。
当石亨亲自将徐有贞、王铉、张轨等人从府邸最隐秘的角门送走时,天色已微微泛白。
他站在门内,望着几人消失在风雪迷蒙的街巷尽头,脸上再无之前的狂喜,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和亢奋。
“朱祁镇……你的时代,结束了!”他低声自语,如同野兽的嘶吼,随即猛地关上厚重的角门。
然而,石亨和他的同谋者们万万没有想到,那支“精准”射中皇帝的冷箭,那乾清宫内弥漫的浓重药味和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紧闭的宫门和只召见少数重臣的“异常”,甚至包括他们此刻自以为隐秘的密谋,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请君入瓮的惊天棋局中。
朱祁镇已经亲手为他们布下了诱饵。
两日后的奉天门,等待着他们的,绝非梦想中的拥立之功和无上权柄,而是一张早已张开的、冰冷无情的天罗地网。
风暴,已在暗夜中酝酿成型,只待黎明破晓,便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这座古老的帝京。
在那间昏暗的书房里,朱祁钰最终还是在徐有贞的蛊惑下,咬着牙,心一横,决定听从他与石亨等勋贵的计划,打着 “清君侧” 的旗号起兵。
毕竟,他已然觉得自己已无退路,皇兄对他的猜忌,随着石彪之事,已如高悬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来。
“殿下英明!” 徐有贞见状,心中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石亨将军在九边经营多年,旧部众多,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九边诸多对陛下改制不满的将领定然起兵支持殿下,如今陛下改革卫所,触动了太多勋贵与将门的利益,这些人早已心怀不满,殿下只需振臂一呼,他们定会群起响应。”
朱祁钰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可… 可这毕竟是谋逆之举,若是失败,我… 本王将万劫不复。”
徐有贞上前一步,目光坚定,看着依旧有些游移不定的朱祁钰,心中嗤笑一声,随即道:“我的好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形势,陛下已对殿下起了猜忌之心,就算殿下什么都不做,难道就能高枕无忧?况且,殿下此举,名为‘清君侧’,实则是为了挽救大明社稷。陛下被王直、于谦等奸佞蒙蔽,长此以往,大明危矣。殿下为宣宗皇帝亲子,仁宗昭皇帝嫡孙,顺应天命,拨乱反正,何错之有?只要我们谋划得当,大事必成!”
朱祁钰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徐有贞嘴角微微上扬:“殿下勿忧,我已和石亨等人商议妥当,两日后,不管是九边还是京城,都将同时大乱…………”
听完,朱祁钰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可宫中守卫森严,宦官们大多忠心耿耿,要想买通他们,谈何容易?至于那个张轨,我听说他曾是侯宝的干儿子……”
“还有,皇兄的五大龙军就驻扎在京城附近,一旦京城有事,他们一个时辰内就可进城,还有襄城侯李隆率领的三万近卫军,就驻扎在煤山大校场,还有那禁军总兵杨再兴、锦衣卫的徐恭,他们都是忠于我皇兄的铁杆将领。”
徐有贞神秘一笑:“殿下,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忠诚之人,只要筹码足够……臣听闻,襄城侯李隆的侄子这次在宣府也被杀了,而且听说李隆这几日私下里醉酒后对陛下的一些举措也颇有微词。若是殿下能… 呵呵,想必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朱祁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那即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所取代,“好,此事就交由先生去办,只是,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徐有贞恭敬地行了一礼:“殿下放心,臣定当小心行事。”
……
“皇爷,” 一个恭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祁镇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太监侯宝,“郕王府那边有消息传来。”
朱祁镇微微转过身,脸上神色平静,“说吧。”
侯宝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郕王已被徐有贞说服,决定听从他与石亨等人的计划,准备联合九边一些将领,以‘清君侧’之名起兵。”
朱祁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果然不出朕所料,这些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侯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皇爷,郕王此举大逆不道,当立即派兵将其拿下,以绝后患啊。”
朱祁镇摆了摆手:“不急,他们既然想玩,朕便陪他们玩一场。让暗卫将消息散给张轨,就说朕,伤情严重,太医院已经无力诊治,你在秘密去一趟胡滢府上,让他别再家里玩小妾了,告诉他,让他即刻到礼部,准备国丧!另外,将龙威、龙扬、龙吟、龙健、龙兴派去九边各镇,就说去平叛。”
侯宝微微一愣,“皇爷,这… 这是为何?若是让他们得知陛下“不治”,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朱祁镇冷笑道:“朕就是要让他们肆无忌惮,让他们以为朕时日无多,让那些躲在背后的宵小之徒都浮出水面。只有这样,朕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五大龙军,张老国公自有安排。”
侯宝恍然大悟:“皇爷圣明。”
“皇爷,宫里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奴婢已经彻查清楚了,就等您下旨,奴婢顷刻之间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侯宝又道。
“不急,让他们多活一天,明晚子时再动手也不迟,记住,要做的悄无声息,不能走漏任何消息。”朱祁镇道。
“皇爷放心,若有一人漏网,奴婢提头来见。”
“嗯。”朱祁镇点了点头,又道:“德胜门外的那一万护卫东宫的精锐如何了?”
“回皇爷,刚收到许宁将军的密信,他们已经分批进入了近卫军的大校场,开始换装禁军的甲胄。”
“好,告诉许宁,一定要保护好皇太后、皇后和太子的安危,只要后宫不乱,他就是大功一件。”
“奴婢遵旨。”
侯宝退出后,樊忠、杨洪、汤杰、王天云、李隆、雷战鱼贯进入了暖阁中。
朱祁镇看着六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领,笑了笑道:“几位爱卿不要这么紧张,又不是什么大事。”
樊忠上前行礼道:“皇上,臣实在气不过,您看看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书信,呈到了皇帝面前。
接着,剩下的五人也是一脸不忿的掏出了信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这帮杂碎嚣张至极,让臣直接带兵屠了他们!”汤杰咬牙切齿道。
“急什么,到时候让你砍个够。”朱祁镇半开玩笑的说道。
“皇上,臣已按照您的安排,假意同意了他们大朝会当日按兵不动。”李隆瓮声瓮气的说着,接着又给了自己一耳光道:“臣……臣还从未如此憋屈过,居然要和这帮乱臣贼子妥协!”
“你算啥,老……我还忍着恶心给他们写了一封效忠信呢,我说啥了,若不是皇上非要臣这么做,臣就是宁死也不会这么干,太丢人。”雷战也是愤愤不平。
王天云脸色凝重的上前躬身道:“皇上,臣也写了一封“效忠信”,丑死了,实在是丑死人了……”
朱祁镇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心中有些感动:“哈哈哈,好了好了,是朕让你们受委屈了,等事情结束,朕定会好好奖赏你们。”
“皇上,臣……臣宁可不要奖赏,也要为皇上除了这些贼子,以解心头之恨!”雷战跪地道。
其他人见状,纷纷跪地道:“臣等与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朱祁镇侧头对着一旁的太子朱见沥道:“壮儿,你怎么看?”
朱见沥仰着小脸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武将们,歪着头笑道:“有父皇在,有诸位忠心耿耿的将军们,儿臣以为那些宵小之徒定然是一群土鸡瓦狗。”
朱祁镇拍了拍他的小脸,满意的笑了笑,对众人道:“皇儿说的对,这些人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之辈,”
说着,叹了口气道:“可是这一次又有很多人要死,你怕不怕?”
闻言,朱见沥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有父皇在,儿臣不怕!”
“明日,便是见分晓之时。壮儿,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稳住心神,父皇是大明的天子,你是大明的储君,谁也改变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