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二回 程咬金出牢做上宾
新文礼战死,东方玉梅为之守灵。甭管怎么说,哪怕是段孽缘,那也有夫妻之名分。人死为大,到最后一哆嗦了,东方玉梅哪能不守灵呢?
她独身一人守在灵堂,面对大棺材,东方玉梅一点不害怕,反倒内心有那么一些解脱。但是,也有对未来的惶恐——未来我何去何从呢?我跟着新文礼这么多年夫妻,一直也没有生育呀。没有子女羁绊,这也算好事。但是,没有儿女依托,好像又身无所属。我未来该上什么地方去呢?我是去找我的哥哥呢?还是留在这红泥关就为这新文礼守节呢?
东方玉梅又一琢磨:我凭什么为他守节呢?我嫁给他,那就是迫不得已呀!我已然守诺了,我把我的大好的青春全都放在了这里呀。那何必再把我未来的生命全放给这个死鬼呢?我跟他又没有任何感情啊!
要知道,我们说的隋唐年代的书。像妇女礼教的观念还没大有,不像宋之后那么严重——甭管丈夫怎么样,死了,你这当女人的必须为之守节,守一辈子寡。不然的话,千人指、万人骂。隋唐年间,不在乎这个,你就是再嫁的妇女,皇上愿意要,还能够留在身边当妃子呢。何况一般人家呢。所以,东方玉梅守在灵前,想想自己,五味杂陈,不由得泪如雨下,她也不知道是为谁所哭。
那有人家这么一个小寡妇在这儿守着灵呢,又没有子女,谁往这灵堂来呢?那当兵的自觉地离得远远的,谁也不往这边凑。副将耿先阵自然也不来了。新月娥当然也不过来,她哪能跟着嫂子过来守灵呢?
新月娥回到自己房内,在那里不住地合计。合计什么呢?嘿!这耿先阵呐,现在能个他的!新文礼一死,他成红泥关老大了!他现在一定把新文礼的兵符啊、帅印呐,全都划拉到他那里了。现在他手下人众多呀,我难以与之抗衡啊。可是,我的心不甘呢。我怎么才能够把这红泥关的大权夺到手里呢?我怎么下手呢?这新月娥在这里就琢磨这事儿。
那再说耿先阵,今天晚上就搬到帅衙府居住了。耿先阵说的好啊:“兵临城下,现在是非常时刻呀!随时这个战局都可能发生变化,随时朝廷都可能派来接应之人。现在大帅没了,那我就暂领大帅之职啊,我得坐镇呢。不然的话,红泥关一丢失,怎么办呢?从今天开始,搬到帅衙居住,我要坐镇红泥关,直到朝廷的委任状下来。比如说,委任我,那我就不搬出来了;委任别人?哎,再说。”耿先阵心说:也不会委任别人呢。委任谁,我把谁宰了!红泥关我根本不可能放啊!再说了,马上我就献关给西魏了。
耿先阵真有点得意忘形啊,搬到新文礼的帅衙之后,吩咐一声:“给我做几个小菜,烫两壶酒!”干嘛呢?他自己要好好地庆贺庆贺。那为什么不大排筵宴请那手下的将卒呢?还不到时候。先自己喝一顿。
中午饭就这么吃了,下午在这里睡了一觉。等到晚上,天交二鼓,夜深人静了。嗯……耿先阵一看,我得办正事了。点手唤来了心腹校尉。
“将军!”
“去!拿我的令箭,到牢房里把那程咬金给我悄悄地提来,我晚上要审问。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
“明白!”心腹校尉呀,那对耿先阵所思所想也明白个五六分。拿了令箭之后,悄没声动地来到牢房,把令箭一晃,“将军有令,提审程咬金。悄悄地给他提出来,跟着我走。”
“哎。”牢头哪敢违抗啊,一看是新文礼的帅令啊,现在变成将令了。知道现在天变了,红泥关最大的那是耿先阵了,得讨好这位爷呀。马上打开牢笼,对里面的程咬金说话了:“程咬金,出来,悄悄地出来。我家大将军要找你问话。走走走……别……别别耍花样啊。出来,出来……”
程咬金没睡着呢,他也睡不着啊,被人抓进来了,这新月娥还要杀自己。哎呀……程咬金心说:难道说,我大限已至了吗,嗯?我为什么非得抢功呢?都已然把这新文礼给宰了,我何必跑那么快呢?这家伙,被人给拿了俘虏了!哎呀……这未来凶吉祸福不知道啊。我……我我该怎么着才能逃出去呀?程咬金满肚子正想主意呢,看看有什么馊主意、损点子能够让自己脱离这险境。
正想着呢,人家来提审自己。程咬金心中一惊啊,心说:难道说我大限已至了吗?现在提审我,提审我什么呀?万一回的不好,是不是就把我脑袋摘了呀?看来呀,这又是一道鬼门关呐!
但没办法,程咬金信服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去也不行啊。人家不让自己吭声,先别吭声了,这时嚷嚷,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啊——你们头前带路!我看看哪个要见我呀?”
“别说话,我家将军要见你。”
“哪个将军呢?”
“耿将军。”
“哪个耿将军?”
“哎呀,耿先阵将军。你怎么那么多话呀?别说话了!跟我走……”
程咬金一听耿先阵?嗯……心说话:看来呀,今天我未必能死。为什么呢?今天新月娥要杀我,不就是耿先阵给拦下吗?看来耿先阵不打算现在杀我。我一会儿见机行事吧。
就这样,程咬金跟随这个心腹小校,后面两名牢卒拿着刀抵着腰呢.怎么?你敢动一动,敢不老实,马上往前一递刀,就真把你捅了。程咬金被押着来到了帅衙。
当然,程咬金现在已然不是四马倒攒蹄儿了,把这脚给松了,就捆着手,倒剪着双手被推到了耿先阵面前。
耿先阵冲着狱卒一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啊,你也出去,看好了他俩。明白了没有?”
“是。”心腹小将明白,赶紧往外撵,“走走走走走……咱们出去,到我门房喝茶去……”带着两个狱卒到门房了。怎么呢?一会儿程咬金还得送进监狱呀。出门的时候,亲随小校就把这门给关上了,这里头就剩下耿先阵与程咬金两个人了。
耿先阵,“噔噔噔噔……”几步由打帅案那边绕过来,没有奔程咬金,先来到门后头,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睁一目、眇一目看了半天,确定外面没人了,又用耳朵听了听,也听不见声音了。嗯……这才一转身,“噔噔噔噔……”哈着腰,小跑几步,特别殷勤似地来到程咬金近前。“哎呀……程魔王,程先锋,程王爷……您受惊了,受惊了……”
“哎,哎?”程咬金一看,耿先阵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一副奴颜婢膝之色。程咬金那多聪明啊,立刻心中一转——看来这耿先阵想跟我套套近乎。既然这样,那我就得装起来。“啊——嗨!耿先阵,你别跟我在这甜言蜜语,程爷爷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你打听打听在江都某见你们家那位昏君时是什么情况?四周兵层层、甲层层,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嘿!你问问你程爷爷我眨么眨么眼儿了吗,嗯?!我不但不害怕,我在那里怒斥杨广!怎么样啊?最后,我全身而退呀!知道为什么吗?有金甲天神护体呀,我可是当过皇帝的人,天子百灵相护啊!你耿先阵能奈我何呀?愿杀便杀,愿剐便剐,你程爷爷我眨么下眼睛,我不是英雄好汉!哈哈哈哈……”
“嘘!嘘……”耿先阵赶紧给程咬金止音!“魔王,魔王!您不要发虎狼之音。咱们是自己人,一家人!”
“嗯?一家人?”
“啊,我……我我跟副军师李玄英啊,我们都商议好了,早就想倒反红泥关,把红泥关献给西魏呀。”
“哦?”程咬金一看,嗨!要么说我是福将呢,又不该让我死!“是啊?你说这话是真的?”
“哎呀,我这话何必骗您呢?是真的呀。”
“嘿,这怎么回事儿呢?我说,你先把我手解开,都绑麻了。”
“哎,好好好……我、我解开,您可不许反抗啊,咱们是私谈,谈好了再说。”
“哎呀……好,知道,知道。快!快快快……”
耿先阵绕到程咬金身后把绑手的绳子解开了。
程咬金松了松手,一看旁边有位子,一屁股,就坐在那里了。
耿先阵赶紧地把自己的茶端过来放到程咬金身边。“魔王,您先用茶。”
“我真渴了!”程咬金也不客气,端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耿先阵颠儿颠儿把茶壶都拎过来了,给程咬金又倒了一碗。程咬金又喝完了。又倒上。嘿,还真殷勤。
程咬金第三碗不喝了,茶杯往那一放,“来来来,小耿,坐我旁边……”
“哎,哎……”
程咬金一看呢——就这副奴才样,你要不对他喝来唤去呀,他自己都痒痒。让耿先阵就坐在了自己身旁。
程咬金斜楞着身子看了看耿先阵,“怎么回事儿啊,小耿?哎,你刚才说跟我们副军师李玄英有什么联系呀?给我从实说来,我听听。”
“哎,哎。”耿先阵心说话:是你审我啊,还是我审你?哎,甭管那套了,现在是有求程咬金呐。“程魔王,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儿……”耿先阵还真就没隐瞒,从头到尾把事情这么一说。
“哦……”程咬金一听是又喜又气呀。怎么还又喜又气呀?喜之喜,没想到耿先阵已然被李玄英给说降了,这下子自己这条命给保住了;气之气,好你个李玄英、李密呀,看我回头怎么找你们的麻烦!这么重要的军事情报,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告诉大帅、军师?你为什么隐瞒呢?还让我们发兵来打。打什么呢?!既然里面有内应,那咱们就想计策,里应外合拿下红泥关,不就得了吗?还让我当了俘虏了!呵!这事儿啊,半个字没吐啊。李玄英啊,我一看就是你这小子搞的鬼!等着!迟早啊,我见了你,非得把你这小子劈了不可!程咬金对李玄英掐半拉眼角看不上。但是,现在不能说这事儿啊。“啊——我告诉你,这事儿我知道!”
“啊?”耿先阵一听,“魔王,您知道?”
“当然了!李玄英跟你见过面之后,回去第一个就是向我报的告啊!不然的话,我今天能进城吗?”
“哎呦!程魔王,您这意思,您今天是故意进城的?”
“废话!连你们大帅八马将军新文礼都不是我的对手,四平山被我一斧子好悬没给劈死。那何况他妹妹呢?你以为他妹妹就那么容易把我抓住了?我是故意给她卖个破绽。不然的话,咱们俩怎能搭上线儿呢?我怎么帮着你里应外合地献这红泥关呢?这是故意进来的!这你还不知道吗?另外呢,也是试探试探你,看看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说我一进城被你给杀了,或者你不来找我接线儿。那就证明啊,你是假的!我们就不能再相信你了,就得想其他的方法了;如果我进了城没有死,没有被为难,你主动找我来搭线儿了。这就证明你心诚,你就是我们自己人。接下来,咱们就得商量如何献关了。所以,这是一计呀!”
“哦,哦,哦……”耿先阵一听,恍然大悟啊。“哎呀……魔王啊,我对岗山那是一片真心呐!”
“嗯,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冲你这么对待我,耿先阵,你是我西魏大大的忠臣!放心吧,只要红泥关献出来,我在李密面前给你说两句话。李密那王位是我给的!我在李密面前说一不二。李玄英,你别搭咕他,他就是个小小的副军师,他答应给你什么官了?”
“呃……呃,副军师答应啊,呃……要我永镇这红泥关。另外呢,官升三级……”
“太小了!太小了!这算啥呀?知道我们瓦岗大将最高的衔儿吗?”
“呃……不……不不不知道。”
“除了大元帅不能给你……”
“那是,我、我也不敢有这奢望啊。”
“往下那就是五虎上将,八彪十六骏!你,就是五虎上将了!”
“这个……哎呦!魔王,现在五虎上将不是都健在吗?我……我哪能还是五虎上将呢?”
“哎呀……你就笨!健在?我不会往下抹皮一个呀,啊?我早就看那单雄信不顺眼了!把单雄信给给给去掉,你五虎上将之首!”
“哎呦!那……那那那太高了!我怕这么一来,别人不服啊。”
“唔,说的也是啊。这么着,你呀,位置等同于五虎上将,给你这么高的薪水,给你这么高的官儿,平常不在五虎上将之列。五虎上将之外,跟翟让差不多少,你看怎么样?”
“哎呀,我的天!”这耿先阵一听,鼻涕泡差点没冒出来,乐坏了,“我能够跟翟让平起平坐呀?这……这这这也太大的功劳了吧。”
“哎呀……你不知道啊,红泥关对我们来说,特别重要!因为打下红泥关,我们就可以经略南方了。往南走,直捣那江都,把昏君杨广一抓,天下可定!你说红泥关重要不重要?你把红泥关献出来,兵不血刃,你大功一件呢!”
“是是是……多谢程魔王栽培呀!程魔王啊,我为了献关,我可做出巨大的努力呀!我做了很多工作呀……”
“哦?你都做什么工作了?”
“我……我首先按照副军师之意,天天在那新文礼酒饭里边下慢性毒药,下到今天,下了好几个月了。新文礼为什么打仗手都抖了,那就是——呃,在下我的功劳!”
“哦,哦,好小子,够损的。还有呢?”
“还有啊,新文礼,你猜谁弄死的?”
“新文礼?我兄弟王伯当弄死的。我跟他商量好了,我上场打新文礼,让他在下面给我放个冷箭把新文礼射死,我被你们捉住,这才能够保全性命啊。不然的话,新文礼在,我敢被他拿住吗?拿到城中,还不得把我‘咔嚓’喽?先得把他除掉。那是我兄弟王伯当除的啊。”
“哈哈哈哈……\"耿先阵说:“魔王啊,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伯当将军那一箭呐,并没有射死新文礼!”
“没射死?那他怎么死了?”
“那是我给弄死的!是这么回事儿……”耿先阵就把自己往新文礼心窝里捅箭的事儿跟程咬金说了。
程咬金一听,这小子够狠的!“嘿!哦,是你杀了新文礼?”
“是我杀的。”
“那太好了,更立下大功一件了!这一下子呀,五虎上将,你没得跑了,就是你的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亲随!”
“哎呦!这、这……多谢程魔王栽培!多谢程魔王栽培呀!”耿先阵乐得好悬没蹦起来。
程咬金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呃……我打算派人给西魏大营送信儿,约好时间,里应外合,我一开关门,西魏兵杀进来呀。红泥关我拱手相献!”
“嗯,你派谁去呀?”
“我……我派个心腹校尉。”
“那你就不如让我去了,我在西魏营说话好使啊,他们也信呢。”
“呃……哎呀,魔王,您不知道,现在红泥关不但是我的一股势力。这新月娥,就是新文礼那妹妹,把您抓来的那位,她也有一股势力呀。那新文礼手下也有亲随人员啊,现在都归新月娥了。新月娥要为兄报仇啊,她一定盯着您呐。您得给我点时间。我跟这新月娥关系不错,我慢慢地哄她,说服她。等到她对您没有防备了,我这才敢把您放了。所以,现在军事紧急,我就打算留您在身边,让别人去通信去。”
他刚一说到这里,突然间就听到门外有一个女人说话了:“不用了!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咱们现在就说吧!”“啪!”话音未落,这门就被人踹开了。
“哎呦!”耿先阵一惊,“噌”一下,刚一站起身,还没等弄明白呢。“唰!”黑影一晃,有一人已经来到耿先阵身后,“啪!”大刀往耿先阵颈嗓咽喉上那么一放。
旁边有人说话了:“先别要他的命!”
“嗯!”就放在了。
“哎……”耿先阵吓坏了,冷飕飕、凉冰冰一物就在颈嗓咽喉这里。
程咬金一看,“哎,这怎么回事?”程咬金也刚站起来——
“你也别动!”黑影一晃,有人来到程咬金近前,手里宝剑指着程咬金前胸。
程咬金一看,哎呦!闯进来的非是别人。用宝剑指着自己的正是新月娥。拿刀抵住耿先阵的那位是个凶恶的大汉。程咬金一看,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见那人冲程咬金一乐,“哈哈哈哈……魔王啊,又见面了。您忘了我是谁吗?在那江都城外太平庄,咱们可见过。我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