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乌蒙蒙无半点暖阳，寒风呼啸，大朵阴沉的云团几乎压到屋顶，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男子静静坐在木椅，手捧一本翻褶皱的书籍，时不时端起杯盏啜饮，雾气氤氲，将他精致完美的玉容熏得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仙境云雾的神仙，带着一股隐约朦胧美感。
忽然，心里莫名刺了一下，密密麻麻酸涩的疼沿着血液遍布全身。
他心神凌乱，起身推开窗牖，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焦躁不安的心绪稍微缓和一点。
绵绵出门有些时候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兴许心绪不宁让他隐隐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等了会儿，他动身正要出门，一道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顾昭，顾昭！有人在家吗？”
“何事？”
顾昭打开门，外面来了个生面孔的小伙子，他微不可察蹙起了眉头问。
小伙子方才一路赶来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回：“沈、沈绵绵她……”
“她怎么了？”
心咯噔一跳，顾昭脸色凝重，眉头紧皱询问。
小伙子大口大口喘息，说话断断续续：“她、她在村子的池塘失足落水了……”
话未完，等他抬起头，男子如脚下生风般眨眼间消失不见。
当下气温冷得厉害，在池塘边小站会儿，不少人冻得牙齿打颤。
“怎么样，人到了没？有谁水性好，先下去救人！”
“大武水性好，可他在村外一时赶不过来啊！”
“让开让开，都让开！试试能不能用竹竿渔网将她捞上来！”
一群人围在岸边，如今只是稍稍一碰水，冷意仿佛能穿透肌肤进入骨髓，何况她在水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人救回来。
其中一个急中生智，趁人还没下沉，打算折返回去拿长竿让她抓住爬上来，结果刚一到，人已经消失不见。
村民着急万分，顾昭此时匆匆忙赶来。
“我娘子在哪？”
“她掉到池塘里，现在不见了！”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池面仅剩咕噜咕噜的气泡，顾昭眸色一沉，想也没想纵身一跃跳入池塘，速度快得连村民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阻拦他。
冰冷、窒息、难受。
沈绵绵还不想轻易死去，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下，她拼命寻回仅存的一丝理智。
以前曾看过落水自救，要保持冷静不能随意挣扎，方才她过于慌张耗去不少体力，此刻不能再乱动。
沈绵绵回想细节，屏住呼吸让身体重新浮上水面，然而翻动另外一面时意外出现了，水中温度过低，她的小腿竟然抽搐起来。
刺骨的池水瞬间灌入口鼻，她受到刺激猛地咳出水泡，压迫袭来，疯狂剥夺沈绵绵所有气息，身子缓缓沉落，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又要死了吗……
喵的，第一次中五百万彩票没得手就车祸了，这次有个美人夫君还没享受又要挂掉，老天爷是在玩她吗？
恍惚间，似乎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而来，周围太黑，她无法瞧清对方的面容，依稀能感觉到那股急切慌张之意。
可沈绵绵无从遐想，水底仿佛有无数只黑色的手拉扯着她，最后的意识被吞噬，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失去所有声息。
不……
眼睁睁看着她沉落水底，顾昭心头涌现出前所未有的绝望，那种即将失去她的痛苦，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撕成碎片再重新拼接。
他第一次清楚认知到，她对他究竟有多重要。
他忘却周围一切，忘却跳下水中时的那一刹，身体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他已无暇理会浑身的冰冷疼痛，脑海只剩抓住她，她绝不能死的念头。
他拼尽全力，终于抓住她的手。
“哗啦——”
伴随一阵水声，人被顾昭捞回来，村民适时抛下竹竿，他死死扣住沈绵绵的腰，抽出另外一只手抓紧面前的竹竿，众人合力将二人拉上来。
“绵绵，绵绵？醒醒！”
顾昭浑身湿漉漉，他顾不上自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可她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反应。
顾昭呼吸骤停，心脏好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不能呼吸，他难以置信抬起发颤的手指，探到鼻下。
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赤红双眼，众目睽睽下附身一遍又一遍为她输送呼吸，同样浸过水后的薄凉唇瓣紧密相贴，却无往日那般半点绮念。
顾昭记不清做过多少次，她就像一朵沉睡的雪莲躺在他怀里，没有任何生息。
世间万物此刻仿若静止，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指尖不停抚摸她的脸颊，寒冷夺取她原有温热的体温，只剩一片冰凉。
“绵绵，别睡……”
他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颤着声音呼唤她的名字，把头埋入她的脖子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仿佛这样做她就能醒来。
可她却再也无法睁开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笑盈盈地唤他名字。
“顾先生，她不行了，节哀顺变。”
周围的村民不忍直视，伸出手安慰他，男子失去以往的冷静自持，一把拂开，眼底遍布血丝。
那是怎样的眼神？痛苦，绝望，茫然，世间所有负面的情绪仿佛一一呈现他的眼中。
村民吓得不敢靠近，兰儿闻讯而来，视线一扫正巧撞到他充满锐利阴冷的眼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顾昭紧紧抱住失去意识的沈绵绵，神色充满戒备，哪怕周围的村民出于善意，他仍偏激地认定其中肯定有人是害死她的凶手，故而他不允许其他人靠近沈绵绵。
“咳咳……”
沈绵绵缓缓睁开眼，胸腔内的积水艰难地吐出，她总算可以呼吸了。
顾昭惊喜交集，抚摸着她的脸反复确认，“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你……”
你是不是哭了啊，眼睛那么红。
沈绵绵话未说出口，男子埋入她颈脖，用力得仿佛恨不得将她融入身体。
沈绵绵愣愣地一动也不敢动，敏锐发觉到顾昭脆弱与害怕的情绪，她虚弱抬起手，轻轻安抚他直至平稳下来。
二人落水，风一吹又冷又疼。
兰儿抿着唇默默地注视眼前的一幕，上回她落水却是大武下水相救，而这次变成了沈绵绵，顾昭毫不犹豫跳下去救她，那么明显区别的对待，她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心口被无数根刺针戳了又戳，泛着细密的痛楚，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去，目光不经意扫向沈绵绵的衣衫，臀部底下沾染一片红。
四周的村民视线全放在二人的身上，自然会有人留意到，可能以为是沈绵绵落水磕到哪里出血，因此并未有人留意。
兰儿咬了咬唇，面色有些纠结，正巧大武从村外赶回来，他步伐还没落稳，兰儿曲起手用手肘捅了捅他。
“大武，你赶紧到我家，问我娘拿一件大氅。”
“啊？你冷啊？”
“少啰嗦，你跑得快，快去！”
兰儿别扭地跺跺脚，大武一头雾水，呆愣地点点头，旋即朝她家方向跑去。
看到沈绵绵劫后余生，村民纷纷松口气。
“好险，幸亏救起来及时，这么冷的天不小心掉落池塘，再晚点人真的没了！”
“瞧你那乌鸦嘴，赶紧闭上！”
“嗐，她哪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方才我明明看见她被人推下去的！”
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从他们只言片语中顾昭心底明了，握着纤细腰肢的五指渐渐收拢，他眨眼，掩去眸底一闪而过阴冷的杀意。
“冷死了，顾昭，我们先回去吧。”
沈绵绵实在没心思回想方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如今她冻得牙打颤，往他身上靠了靠，希望可以攫取零星半点的温度。
“好，我带你回家。”
顾昭嗓音柔不可言，正当抱她起身，一件红底梅花大氅递到他面前，顺着那只莹白小手抬眉，兰儿别过脸似纠结似郁闷道。
“天那么冷，快给她披上！”
顾昭没拒绝，淡漠疏离道谢一句接过来，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随即快步离开。
一路过来男子比平常的话要多，仿佛害怕她一觉不醒，搂着她的力道大得脸颊几乎陷进他胸膛里。
沈绵绵脑子昏昏沉沉，眼皮沉重随时耷拉下去，但她还是会努力回应他的每句话。
回去后，顾昭迅速褪去她的衣衫，指腹碰及系在脖子后的两条细绳，只犹豫一瞬，便坚定地解开了。
掌心内的肌肤柔腻细滑，男子心猿意马撇开脸，眼眸闪烁飘忽不定，他压住那乱掉节奏的心跳，一把扯过被褥盖到她身上。
屋里地龙生热，顾昭湿透的衣衫未来得及换下，转身便到灶房起火烧水。
“叩叩叩！”
一开门，王婶见他安然无恙，如释重负松口气，“沈绵绵和顾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如此多灾难，老天保佑！”王婶双手合十叨叨一番。
顾昭一头墨发结成一团披在背后，水珠沿着方向滴落地面，王婶责怪瞥了一眼：“顾先生，你身子不好，还不快换套衣衫，沈绵绵看到了肯定会心疼。”
顾昭这才发觉，浸水后的衣衫紧贴，隐隐勾勒出几分身姿线条，微微往后退了退，他清冷回道：“知道了。”
“你现在连你自己都顾不上，我去熬姜汤给你们驱驱寒吧。”
“多谢。”
简单说了几句，王婶马不停蹄回去开始熬姜汤，他重新更换干净的衣衫坐到床边。
地龙火候足，屋内温度暖和，那张苍白失去血色的脸蛋逐渐恢复红晕。
她呼吸浅浅，沉稳地睡去。
方才一幕历历在目，男子心有余悸，低着头凑近，直至听到她虚弱细微的声息堪堪放下心来。
王婶很快端来熬好的姜汤，细心叮嘱顾昭后这才离开。
碗中刺鼻的姜味伴随腾腾热气散发出来，他扶起沈绵绵半躺，腰后用一个枕头垫着，将她圈入怀里，顾昭轻声唤道：“绵绵，醒醒。”
“嗯？”
她鼻音软软，如片毛羽划过心尖，他眉眸的柔情在眼中荡漾开，“起来喝姜汤了。”
沈绵绵嗅了嗅，那股味道浓烈刺鼻，除了放姜之外，王婶还另外加入葱白。她略有几分嫌弃地皱起秀眉，拧头抗拒：“不要。”
顾昭耐心哄道：“姜汤驱寒，你不喝身体会难受。”
“那你喝了没？”
“喝了。”
此时沈绵绵也不忘他的身子病弱，闻言，她才动身凑过去喝姜汤。
只是那股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沈绵绵喝了一两口就不愿意继续喝了。
“绵绵，这是王婶好心熬的，不能浪费，还有半碗得喝完。”
“可我喝不下嘛。”
姜汤效果起效真的快，仅小半碗，她恢复些生气，沈绵绵又是耍赖又是撒娇，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坚决要她全部喝完。
沈绵绵眼珠子一转，“你说你喝过姜汤，我都没看见，这不做数，你先当着我的面喝完。”那小算盘打得噼啪地响。
顾昭懒得拆穿她的小把戏了，轻抿一小口，捏起她的下巴，将姜汤渡过去。
沈绵绵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她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男子耳根连同白皙的颈部彻底红透，他目光闪烁，却又不禁暗暗偷瞄她，被她撞见立即撇到一旁，似乎有些懊恼，假装镇定重新摆正视线。
后来被她看得受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顾昭轻轻拨开她的纤手，捏着下颚，将剩余的姜汤喂完。
浓烈的姜味裹狭彼此之间的气息，在唇舌之中化开。
一切似乎都乱了，他眼神逐渐迷离，如同又纯又欲的妖精，勾得她心头发痒。
沈绵绵实在无法抗拒面前美艳的男色，在最后一次他准备抽离时，主动吻上去。
顾昭微顿，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下意识掌住她的后脑勺，顺从心意一点点回应，覆盖的被褥随着动作滑落，他们浑然不知。
两人动作很青涩，甚至不会交换呼吸，直到沈绵绵呼吸不上来这才终止。
顾昭抵在她额头，气息凌乱，先前的冷意在姜汤的作用下驱散，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好些了么。”
“嗯。”
男子灼热滚烫的气息扑落下来，越过泛着水泽的唇瓣，仿佛带动刚才柔软的触觉，沈绵绵咽了咽，不知为何，她突然间喜欢上和他做这种事。
难道她变成色女了？不行，以后她得矜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