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此次落水险些丧命的缘故，他一改平日的冷静自持，对沈绵绵的关心温柔不再溢于言表。
指腹轻划过她的侧脸，声线透着低沉的暗哑，“你好好休息。”
她的癸水未尽，再待下去恐怕会失控。
说罢，顾昭艰难拉开之间的距离，依依不舍抽身离去。
沈绵绵被褥一卷，翻身面向墙壁，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按了按唇瓣，上面仿佛残留温热柔软的触觉，像绵软甜腻。
她整个身子缩进去，被褥扭成一团，如条虫子蠕动半天，后知后觉才发现未着寸缕躺在床榻上，难怪方才她总感觉怪怪的。
所幸他还知道在底下铺垫一张粗布防止沾到，沈绵绵小睡会儿，火烧开之后便去洗了个热水澡，舒适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
生怕她冻着，顾昭守在门外，等她一出来连忙将外衣给她披上。
“我头发还没干呢。”
“先进屋。”
顾昭找来一条干手巾替她绞发，“绵绵，你不会无缘无故落水，是谁背后推你？沈文？”
话是疑问，其实男子心底俨然有了答案。
沈绵绵回忆起在水中挣扎时无意间瞥见那抹仓皇而逃的背影，没想到他如此阴险，竟然在背后搞偷袭。
“对，就是他！”
沈绵绵气不打一处，他不知悔改罢了，居然还对她下死手！
顾昭眼中闪过嗜血的冷意，对向她时转瞬间化为万般柔情，“这仇，我会讨回来。”
“你？”
沈绵绵啼笑皆非，他一个柔弱书生若和整天打架斗殴的沈文对战，估计没几招处于下风了。
不过考虑到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沈绵绵正了正脸色，认真讲道。
“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你别冲动啊。我从小跟他就不对付，他以前趁爹不在家，跟二娘一起故意找茬掐我的手，那劲儿可大了了。”
“他掐你哪里了？”
顾昭蹙眉，抬起她的手仔细端详。
沈绵绵笑道：“过去那么久，早就没了。”
他黯然垂下眼帘：“若我早些认识你该有多好。”
要是早些相识，他不会喜欢上原身吧？或许她那时估计还没中彩票遇车祸穿过来。
“那怎么行！”沈绵绵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不对劲，她接着说道，“有些缘分是刚刚好，就比如现在！”
看她极力掩饰的样子，顾昭浅然一笑：“也是。”低头往她手背轻轻一吹。
他……他好会。
是打通任督二脉吗！！
沈绵绵按捺激动兴奋蜷起手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他抬眉便看见她乍亮的双眸，唇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长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头发还没绞干，快转过身去。”
事发突然，她下午一直待在家里，摊子暂且交由那招请没多久的短工打理，那女子唤青青，年纪比她年长些，做事干脆麻利，人也勤快老实。
仅相处半天沈绵绵让她留下来，青青乐得时间颇为自由，工钱也比其他地方给的高，便欣然同意了。
顾昭则一同留在家中，晚饭也是他准备好，可惜做出来的味道依旧一言难尽。
沈绵绵不想浪费顾昭的心意，勉强吃了一些，他表面虽没说什么，转头偷偷到外面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大煎饼和肉包子，生怕在路上冷了，便一直揣在怀里。
等回来拿给她的时候，热气熏发沁湿衣物，显然胸口那片烫红了，沈绵绵既无奈又心疼，两人一人分一半，把煎饼和肉包吃完。
夜幕浓重，天际飘零点点白色，雪比往年来得要更早些。
或许沈绵绵喝那碗驱寒的姜汤及时，整个下午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适，但在水中折腾的时间太长，她很快便乏了。
两人同睡一榻，却各自盖被褥，沈绵绵眼波流转，流露不怀好意。
她一把掀开被角滚进去，顾昭身子一僵，横在胸膛前的小手仿若未觉般四处游走，他绷紧肌肉，心跳漏掉一拍。
“绵绵，你……”
“你什么。你都亲了我难道不想负责？”沈绵绵死皮赖脸，其实她就是想粘着他，“何况我是怕你冷才跟你盖一床被褥的。”
顾昭向来拿她没辙，将她额前一绺发丝别到耳后，柔声哄道：“罢了，睡吧。”
面前的男子着单薄里衣，屋内有地龙加持温度，温热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夹着独属他清冽好闻的气息。
沈绵绵心满意足靠在他的肩窝处蹭了蹭，困意席卷而来，很快便睡过去了。
待她完全睡去，顾昭蓦然睁开双眸。怀里的人儿软如春水，他放缓动作轻轻挪开，起身穿戴整齐。
等我回来。
他抚摸她的侧脸无声说道，随即转身离开隐没在黑夜当中。
沈文一路狂奔，家里沈父未归，他一进门“嘭”地下迅速将房门反锁，仿佛如此一来便能与之前犯的事隔绝开。
沈文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等缓过气来他猛然意识到，万一沈绵绵不习水性，他这么做岂不是害死她？
脑海很快响起另外一道声音：死了就死了，要不是她拿走地契，你的手指能被剁吗？她罪有应得！
他自我安慰一番，心里却惴惴不安，良久，沈文小心翼翼打开门探出脑袋，确认外面风平浪静，这才放下心来当无事发生。
夜间隐隐下着零碎的小雪，寒风猛烈拍打窗牖响起呜呜瘆人的声响，烛光飞舞，光线忽明忽暗。
沈文熄灭灯烛，正打算回被窝里睡觉，木门啪地打开，猎风呼啸冲进来，吹得柜子桌椅不停颤动。
沈文折返回去锁紧门闩，一转身忽然撞到一面墙。
他揉着撞疼的鼻梁低声咒骂一句，慢慢地发觉有些不对劲，一抬头眼前的黑影阴森森地盯着他，差点没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是何人？
沈文一开口，那人速度快得出奇，不知被对方点到身体哪个的位置，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捏着喉咙无声张合嘴巴。
心底拉响危险的信号，沈文满脸惊慌想要逃离，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消失，他险些瘫坐在地。
似乎已经预料到一样，后面的人不慌不忙一把揪住他头发，力气大得五指几乎深陷进去。
“咚！”
沈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人按着狠狠地往桌子角撞。
你她娘……
“咚！”
狗东西！
“咚！”
对方气定神闲按住他接连撞了三四次，屋内桌椅碰撞的声响很大，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吵醒隔壁房酣睡的沈父。
沈文撞得头破血流，意识昏昏沉沉。
鲜血蜿蜒而下布满他整张脸，四周光线昏暗本就无法看清，如今双眼像是蒙住一层黑布，完全看不到眼前任何景物。
沈文奄奄一息，感觉身体恢复几分力气，他哆哆嗦嗦摸索到木桌上的茶壶。
那人显然发现他的小动作，迅速夺过发狠似的朝着他断指的手疯狂砸去。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伤口上洒盐。
啊啊啊！
痛楚漫延至全身，沈文疼得死去活来，面容扭曲变形，四肢止不住地颤抖。
别打了，我认输！
方才反抗的心思全无，当下他只想求饶让对方放过他，可声音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沈文昏死了过去。
屋内一片狼藉，鲜血四溅，腥味浓烈刺鼻。
男子似乎体力耗尽，捂着胸口气息不稳退到旁侧，歇了小会，他转身进入隔壁房解开沈父的穴位，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外衣沾染不少沈文的血迹，男子眼中显现一缕厌恶与嫌弃，面无表情解下外衣随手扔到杂草中，墨发飘扬，隐约露出那张俊美的容颜。
忽然，胸口发闷一股浓腥直冲喉咙，他扶着身侧的树干，面色痛苦地吐出一滩黑血。
男子抹走唇边的痕迹，脸色发白，强撑着快要极限的身子，一步步往前走去。
床榻内的人儿和他离去时一样睡得安稳。他轻柔摸了摸她的发丝，动作间透着难言的眷恋。
但凡伤害她的人，他绝不姑息，定会为她讨公道。
……
之后沈绵绵休足两日，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她快要发霉了，所以一有时间她就缠在顾昭身边，哪怕不能出门挣钱，也可以贴贴补回“损失”。
不过沈绵绵发现他身子的情况比之前更为严重，动不动咳嗽无力。
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咳，沈绵绵连忙换好热水，端着汤婆子忧心忡忡跑进去。
“顾昭，快拿着暖暖！”
“好。”
沈绵绵塞到他手里，顾昭挤出一丝浅淡的笑容，心绪涌动，下一秒，一条黑血沿着他的唇角溢出来。
沈绵绵惊恐瞪大眼睛，心头涌现前所未有的慌张害怕。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顾昭，你怎么了？”
似乎还没意识到，他温和安慰：“我没事，一会就好了。”
话落，他再也支撑不住，如断线的风筝倒去。
沈绵绵反应及时接住，搀扶他躺到床榻，手指止不住颤抖抹净那条血痕，眼底溢出一层水雾，“你别骗我，你到底怎么了？”
生怕吓到她，顾昭虚弱抬起手想要摸了摸她的头，抬到一半，沈绵绵惊讶发现他的手上残留未干的血痕，显然在她进门前刻意隐藏起来。
顾昭面色掠过一丝不自然，假装不经意把手放下来擦了擦，安慰：“老毛病罢了，别担心。”
沈绵绵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安慰的话她哪能听不懂，她一言不发扯过被褥盖到他的身上。
沈绵绵取出小匣子，经过些时日，已经存到将近十两银子，距离她的目标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绵绵，你要去哪？”
他起身时，发簪松垮一不留神掉下来，墨发瞬间散落，几缕青丝划过颈侧没入衣襟。
沈绵绵气恼地一把擦掉眼眶的泪水，“我去给你找大夫！”
“没用的，我的病根本治不好。”顾昭落寞摇头，“那些大夫治不了我的病。”
沈绵绵执拗：“这个不行那就换另外一个！”
她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言罢，沈绵绵戴上斗笠，顶着寒风行色匆匆出门。
宁乡县的药铺不多，她接连转了几家终于找到一个大夫，另外给了些出诊的路费，他才愿意跟过来。
此时顾昭陷入昏迷，俊容透着病态苍白。
大夫上前把了把脉，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压死一只苍蝇。
见状，沈绵绵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大夫，我夫君怎么样了？”
“唉。”
他神情凝重，“这郎君的病情甚是奇怪，脉搏似实非实，似虚非虚，怪也怪也！”
“什么意思？”沈绵绵不懂，恳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夫君！”
“小娘子，郎君的病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重重叹气，连最后的出诊费也没收，拿起药箱离开。
沈绵绵不想就此放弃，接着四处打探找其他大夫，在接触到他的时候无一例外，所有大夫纷纷表示这病无法医治。
“咳……”
或许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床榻上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嗓音因久咳变得沙哑无力。
她背着他靠在床沿，肩膀一颤一颤，小声低泣。
顾昭心口泛疼，抬手想要触碰她，却停在半空中猛然一落。
他连抬手都费劲。
“绵绵……”
顾昭在喊她的名字。
声音细微，但她还是听见了。
“顾昭，你醒了？”沈绵绵慌忙擦拭眼角的泪珠，“你渴不渴？饿不饿？你中午都没吃东西，正好锅里熬了米粥，我去盛一碗给你。”
她的眼眶微红，眸子蓄满的泪珠折射细碎的光芒，隐隐透着无助和迷茫。
顾昭第一次看到她哭过之后的模样，心脏一抽一抽闷得发疼。
“别走，留下来。”
他吃力地握住她的手，“陪陪我，可好？”
沈绵绵鼻音闷闷“嗯”一声，细心替他捏了捏被角，他安静地看着她，须臾，顾昭轻声说道，“绵绵，能否帮我在柜子最后一层拿个小匣子？”
她不解，但还是过去翻出他想要的木盒。
沈绵绵不喜欢乱动别人的东西，自然也不知道他柜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木盒。
沈绵绵打开一看，里面物件很少，一块玉佩一个玉戒，以及一根白玉簪，花纹精致，颜色质地相同，像是出自同一艺师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瓶青色药瓶。
顾昭艰难撑起身子，胸脯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喘息着，他抵唇轻咳一声，“这些东西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收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