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太医的话，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祁厌。
韩崇看着皇帝，心头微动。
韩崇受祁恒的恩，但却为人耿直，他帮助祁恒，不光是为了私人恩义，更是因为韩崇觉得，立嫡立长，都该立大皇子祁恒才对。
立嫡立长，从原则上来说是为了保证皇位顺利交接。
如果今日皇帝为了心爱的儿子，打破立嫡立长的祖宗规矩，立了齐王，那日后，长子嫡子将再无任何保障。
所有人都会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
反正皇位也不一定会传给长子嫡子，那大家都有机会，来斗吧，斗个你死我活，活下来的上位。
而国家内斗，绝不是一件好事。
韩崇想了想，正要上前劝谏，却被慕容延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袖子，阻止了。
韩崇回头，却见慕容延已经松开了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冲他微微一笑。
这老狐狸……韩崇眉头微皱。
慕容延一开始因为女儿的婚事和祁厌绑在了一起，但现在，韩崇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慕容延的态度似乎隐约倾向了大皇子。
此时慕容延伸手阻拦了他，韩崇想了想，便没有动。
慕容延和老皇帝也算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君臣了，尤其慕容家掌握着几十万的兵权，还能稳稳当当的，十年如一日的不引起皇帝的忌惮和猜忌，这其中，慕容延的功劳很大。
整个朝廷上，也没人比他更了解皇帝的心思。
所以慕容延一开始，才毫不犹疑地选择把女儿嫁给祁厌。
如今皇帝已然是气急攻心了，韩崇再这个节骨眼上，上去开口指责齐王，或者是为大皇子说话，只会让皇帝臭骂一顿，或者是迁怒到大皇子身上。
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皇帝不是蠢人，齐王此番欲盖弥彰，想用假孕一事来消除流言，反倒证实了他子嗣上确实不行。
天威难测，要是说得太多，反倒会让皇帝起疑心，是有人针对祁厌来的。
沉默。
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默只是持续了片刻，但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道：“带下去。”
“将齐王圈禁于齐王府。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亦不得出府门半步。”
这道旨意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但无不感到意外！
欺君之罪！
假孕争嗣！
如此滔天大罪，竟然……只是圈禁？！
没有废黜王爵，没有贬为庶人，更没有赐死！甚至连王府都还让他住着，只是关在里面不让出来？
一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和交头接耳的唏嘘。
众人看向祁厌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皇帝对齐王的宠爱，竟到了如此地步！
连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都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连慕容绾都忍不住露出不甘心的眼神，低声道：“这……怎会如此！陛下未免也太不公了！！”
明曦看了皇帝一眼，没说话。
祁厌怔了一下，连忙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圈禁？只是圈禁？
父皇果然还是……舍不得杀他！
巨大的庆幸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恐惧和怨恨。
李清歌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被侍卫拖起时，脸上除了恐惧，也多了一丝绝处逢生的茫然。
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圈禁……
皇帝果然还是舍不得把祁厌怎么样！
她就说嘛。
老皇帝那么喜欢这个儿子。
侍卫上前，恭恭敬敬地请祁厌和他们走。
祁厌走出殿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想再看一眼皇帝的表情。
但皇帝的目光却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
从祁厌的方向看去，只看见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在巨大的鎏金蟠龙柱的阴影里，显得无比遥远而陌生，仿佛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慕容绾看着祁厌的身影，脸色非常难看：“陛下为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纵容祁厌。
祁厌敢让李清歌假装怀孕，其实也是吃准了就算事情被拆穿，皇帝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换了其他皇子谁敢啊？
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说。
祁厌有今天，都是皇帝宠出来的。
但凡皇帝没有这么宠爱祁厌，祁厌绝对不敢做出这种事情来的，甚至不会敢开口要求纳李清歌为妾，更加不敢这么对待慕容绾……
明曦想了想说道：“哪怕是宠爱，迟早也是会被消耗光的，何况是皇帝。”
慕容绾看了一眼明曦，摇头，觉得她还是不了解皇帝有多宠这个儿子。
韩崇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凝重。
都怪慕容延刚刚不让他开口！
齐王此举，动摇国本，混淆天家血脉，按律当诛！
可陛下如此轻描淡写……这置国法于何地？置皇家威严于何地？
韩崇心里沉甸甸的，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对皇帝的纵容深感忧虑，一边忍不住抬眼朝慕容延看了过去。
却见到旁边，慕容延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迅速收敛，恢复了恭谨肃穆的模样。
慕容延目光微转，与对面的祁恒目光短暂交汇。
彼此微微一笑。
韩崇不由得愣了愣。
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祁恒微微垂眸，韩崇性情耿直，却不太了解他的父皇。
父皇此举，看似宠爱保全，实则是彻底断了祁厌争储之路！
一个背负着欺君大罪、被圈禁的皇子，无论曾经多么受宠，也已与那张至尊之位绝缘。
这宠爱……
只是一个父亲，最后的仁慈。
皇帝随后让人把汪云带了下去，表示会让人去齐王府，把她爹给放了，汪云立刻感激地磕头谢恩。
本来进宫刺杀齐王，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没想到还能把父亲救出来。
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齐王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汪云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那可是皇子，只要皇帝活着，就不允许别人伤害他的儿子。
宴会结束时，皇帝强撑着最后一丝帝王威仪，起身准备离席。
却在此时，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皇帝猛地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
“陛下——！！！”
“太医！快传太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