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楼说这话时,自己正浑身是血,手执星渊飞剑,在一座已经坍塌的古神道场废墟中盘膝而坐。
身后浮现一道剑气幻影,如星如渊,照亮了整座死寂星域。
疯子两个字,其实也适用于他自己。
周楼这数百年间的修行,几乎可以用“以命换道”来形容。
身为剑修,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为求剑道更高一境,他不止一次踏入那些早被法则撕碎、时间崩塌的死域,在空间裂缝中强行承受数十道剑气斩痕的洗礼。
他的血,已经不是凡血,而是混杂了诸多神魔碎力的异变之血。
他的剑,曾在毁灭恒星核心的余震中劈开虚空裂缝,在天道破碎的星辰残骸上刻下万丈剑痕。
他的神魂,也早在与古剑意共鸣中无数次崩溃、又无数次重聚。
他们每日除了修行、领悟剑意法则之外,就是搜寻神魔遗骸、法则碎片、战场核心。
甚至连那片早已干涸成石的神魔血池,也被他们反复炼化,希望能从中获得一丝契机。
终于,在这个连时间都不知流逝多久的绝地中,他们,双双晋升金仙。
那一日,天地震鸣,法则回响,残破宇宙的崩塌轨迹一度停顿。
一条苍白剑光宛如裂天之痕,自周楼背后绽放,直斩九天。
一朵黑金色的术法神莲于白依依指尖盛放,散发出镇压时空的伟力。
他们静静对视。
两人皆是满身血痕,气息不稳,可谁都未曾言语。
他们知道,此刻若回归本世界,将会是怎样的震撼。
年不过千载,修至金仙,不借外力,不仰神器,完全凭自身之悟,在一片失序宇宙中,以身证道。
这种成就,古来罕见。
可就在这时,白依依察觉到了空间的不稳。
她原本便精通阵道与术法,对于宇宙结构的变化格外敏感。
而今,她感受到的,是法则根基的彻底崩溃,是维系这片异域的最后一道规则边界正在快速解体。
她知道,再不离开,就再无离开的可能。
“这里恐怕要待不下去了。”
白依依忽然开口,她立于远空,神识贯穿数百万里,望向那逐渐扭曲坍缩的天穹,语气凝重。
“虚空法则已经完全崩溃,整个空间结构正在向异界塌陷,接下来哪怕是一丝异常扰动,都可能引发全面崩解。”
她的判断极其精准,这点周楼也能感知。
然而,周楼却没有动。
他盘膝坐于剑台残骸之上,身后那道浩渺剑意已经开始凝聚,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某种雏形,一种尚未完成,却隐有完整框架的“剑道极意”。
“你先走。”他闭着眼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执拗。
“你疯了!现在离开,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来,你会死!”
白依依怒道,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焦急。
“我的剑道极意,已经触及边缘,只差一线……只差这一线啊。”
周楼声音低沉,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执着与狂热。
“你我都知道,错过这次……我再无机会。”
周楼终于睁眼,瞳中映出她的脸,像是透过了千年时间尘埃。
他淡淡笑了笑:“你不就是看不惯我这种不知死活的疯劲么?”
白依依气得跺脚,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但她也明白,剑修的执念从来不可动摇,周楼更是极端之最。
他既开了这一道路,就注定只有成与死两个结局。
“你若死了,我不会替你收尸。”
她终是狠声道,却并转身离去,只是找到最近一处还算稳定的空间节点继续悟法。
“你随意。”
周楼轻轻应下,目光不再看她,整个意识皆沉入那一道正在显化的剑之极意中。
一缕星辉,从剑台下方升起,像是最后的宇宙意志在回应他那份执着。
这一刻,整个神魔战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在那片濒临毁灭的神魔战场废墟之上,黑暗与崩塌的律动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切都在朝终焉滑落。
虚空如蛛网破碎,次元如琉璃坠落,无数裂缝吞噬着残留的星辰与时间。
而就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周楼固执地选择留了下来。
白依依也不甘示弱——论修行的疯狂,她白大小姐又输过谁?
从他们第一次交锋那日起,她就知道这个周楼天赋过人,但也桀骜自负。
而她,偏偏也是这种人。若连他都能不顾生死去搏那一线悟道契机,那她白依依,又怎么可以退?
于是,两个不肯低头、不肯相让的天骄,硬是并肩坐在一片将要崩灭的废墟中,任虚空碎裂、天地哀鸣,依旧如磐石般不动分毫。
他们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那种如烈火灼魂般的信念与执着。
神魔战场深处的法则结构早已崩解,只余残破的碎片与混沌纠缠交融,宛如破碎镜面之下的湍流洪潮,吞噬着一切规则与秩序。
寻常修士哪怕只是靠近,都会在刹那间被那些堪比仙尊本源的毁灭能量撕成齑粉。
可他们偏偏顶着这种力量,在危机四伏的乱流中修行,在毁灭边缘走钢丝。
白依依端坐于破碎星骸之上,一丝丝残余的灵机透过星核碎片流入她体内,她布下大阵、借阵推演,将术道的本源一遍遍剖析至极限。
那些早已残破到失控的灵力在她的掌控下勉强稳定,几近偏执地被拆解、重组、再尝试与神魔残留意志发生微妙的共鸣。
她在炼法,在锤意,在用自己的灵魂反复撞击那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壁垒」——那是仙尊之后才可窥探的法则本质之门。
每一寸推进,都可能粉身碎骨。
而她一次次死里逃生,又一次次逆势逼近。
周楼更是疯狂。
他抛弃了一切外在法器的依赖,仅凭一柄星渊剑,一人一剑,便在破碎虚空中舞出无尽剑影。
那是一种近乎宗教式的苦修。
他不再用眼看,不再用耳听,乃至连“思维”都开始剥离,整个人沉浸于剑与天地的律动之中。
剑锋所至,每一道残留的剑意都如鸣钟击鼓般在他心头激荡,哪怕是如同烈焰灼身、雷霆震脑的痛楚,也被他视作馈赠与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