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到了麦浪翻滚的收获时节。盛夏的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紧张忙碌的氛围中,村民们天不亮就扛着镰刀出门,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他们争分夺秒地在金灿灿的麦田里挥汗如雨,既要抢收成熟的麦子,又要抓紧时间播种秋季作物,每个人都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侯宽的日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整日泡在马家的田地里,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般劳作着:收割麦子、播种豆子、栽种玉米、点种红薯和绿豆。马家的农活似乎永远也干不完,侯宽就像被拴在了马家的田地上,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可与此同时,他自家田里的麦子却无人问津,金黄的麦穗在烈日下渐渐干枯,随时都可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而发芽霉变。
看着自家田里日渐成熟的麦子无人收割,侯黄氏两口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跺着脚发愁。大儿子侯印早已分家单过,二儿子侯成、三儿子侯贵和小儿子侯老五要么在外地打工,要么在学校读书,家里竟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壮劳力。只有侯宽在家,却整天被马高腿使唤得团团转。侯真因为身体不好,腰都弯不下去,根本干不了重活。多年不曾下地干活的侯黄氏实在没办法,只好重新拿起镰刀,亲自下田收割麦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干到天黑才回家,回家后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生火做饭。这样连轴转的日子没过几天,侯黄氏的脸就被晒得脱了一层皮,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与此同时,刘曹氏也在为自家的几个儿子忙碌着,每天都要往田里送饭。有一天,她在送饭的路上遇到了同样疲惫不堪的侯黄氏。看着侯黄氏晒得黝黑的脸庞和布满老茧的双手,刘曹氏忍不住心疼地说:\"你家大儿子侯印和二儿子侯成都已经分家单过了,现在有侯宽他们几个兄弟在,按理说用不着你这个当娘的亲自下地干活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拼命,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话语中满是同情和不解。
侯黄氏愤愤地回应道:“别提侯宽那个兔崽子了,他如今成了官迷。马高腿在他头上吊了根胡萝卜,许他当便衣队长,就把他给套牢了。”
刘曹氏满脸困惑,实在无法理解侯黄氏的心态。侯黄氏嘴上对儿子侯宽满是不满,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这种满足感让侯黄氏在刘曹氏面前有意无意地炫耀起来:“马保长已经决定,很快就要任命侯宽为便衣队长。现在侯宽对马高腿比对他爹还孝顺,我也不管他那个兔崽子了。”尽管侯黄氏话语里带着批评,但她脸上洋溢着自豪得意的笑容,难掩内心的喜悦。
刘曹氏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痛快。她回家后埋怨刘汉山:“那个便衣队长的职位,马高腿好几次找你去干,你不干的话可以让给你二弟。你在外面奔波,他在村里当便衣队长,这样咱家就不用怕别人威胁了。你一句话,倒让侯宽捡了这个便宜。”
刘汉山回答道:“妈,我反复思量过,这个便宜咱家不能占。当了便衣队长就是马高腿的走狗,他让你咬谁你就得去咬谁。这还不算,关键是咱们会替他背很多黑锅。上次和陈石头的事儿还算小事,要是杀人放火这种事让咱们替他背黑锅,你可就赔进去一个儿子了。”
刘曹氏长叹一声:“便宜了侯宽那个兔崽子,他上去了也没好事,指不定咋欺负别人呢。”
刘汉山说:“他要是欺负咱家的人,那肯定不行。欺负左右邻居,咱们可管可不管。咱刘家的血脉里,流淌着暴躁直率的基因,宁折不弯。咱们既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不是彻底的坏人,没法和马家、侯家这些人同流合污、一起干坏事。一句话,咱刘家要面子,和那些没底线、不要脸的人没法同甘共苦,早晚会兵戎相见。”
侯宽对当官的渴望已到了梦寐以求的程度。那天,他把马高腿打算让他担任便衣队长的事儿告诉了何元香。何元香醉眼惺忪地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当天夜里,何元香一丝不挂地钻进他的被窝,紧紧搂住他,两人成就了好事。尽管洞房花烛夜来得晚了些,但侯宽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人生成就感。
每天,在从村公所回家的路上,或是夜里辗转难眠时,他的脑子就像陀螺一般,沉浸在遐想之中。他幻想着自己当上便衣队长后,骑着马,挎着盒子炮,威风凛凛。到那时,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请他去,他能从村西头吃到村东头。谁见了他都得弯腰作揖、恭敬问安,要是有人不问安,他定要骂对方八辈祖宗。
侯宽开始精心勾勒自己的人生美梦,他最大的梦想便是娶上几个老婆,最好能将村里所有有姿色的媳妇都纳入自己的后宫。那几个大姑娘和老娘们儿,尤其是韩耀先的老婆陈丽萍,皮肤白皙得如同两层鸡蛋皮,趴在她身上吸一口,比吃王海瓜还要香甜,比喝三碗胡辣汤还要过瘾。还有刘汉山的小媳妇樊玲珑,那红嘟嘟的小嘴唇,宛如戏台上的贵妃娘娘一般娇艳。平日里,她总是端着架子,对人爱搭不理。等自己当上便衣队长,第一个就去找她。平时这些人见了自己,总是扬鼻噘嘴的,就像看到推粪蛋子的屎壳郎一样嫌弃。等自己真当上了便衣队长,就去她家。要是看到她男人不在家,直接摁在床上强行成事。到那时,自己就是皇帝,她们就是自己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要把她们都征服,让她们都怀上孩子,生一百个儿子、一百个姑娘。将来儿孙满堂,半截庄子都是自己的后代,走到哪儿都能随意吃喝,自己就是刘庄的土皇帝,母亲就是皇太后,何元香就是皇后。不行,何元香不能当皇后,让她当个贵人吧,让樊玲珑来当皇后,看刘汉山敢不敢有意见?
侯宽强压着内心的愤怒,默默为马高腿当起了长工,如同牛马一般辛勤劳作。他的身体被疲惫彻底击垮,拼尽全力忍受了三个月的痛苦折磨。
马高腿似乎早已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再也没有提及过。每次侯宽完成任务,看到马高腿那得意洋洋的模样,都想开口询问,可每次都被马高腿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侯宽的脸上满是忧愁,心情沉重得如同失去了父亲一般。他找到侯印寻求帮助。侯印对老三投靠马高腿一事颇为不满,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然而,考虑到侯家兄弟的未来,他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一无所知。这种滋味,就像吃了蛆却既不能说也不能吐,令人感到无比厌恶。
“就人品而言,刘汉山比马高腿高尚得多,他宛如喜马拉雅山一般高大。现在你想从他手中获取好处,如果不给他一些甜头,让他占些便宜,他是不可能帮你办成这件事的。”
侯宽开始给马高腿送礼。侯印今年种了二亩甜瓜,侯宽每天跑一趟,用草篮子装上王海瓜、红到皮、狗头面瓜,这些都是口感绝佳的上等熟瓜,地里那些酥瓜、地瓜之类的普通瓜,一个都没送。只要看到侯宽来了,徐金凤眼睛眯成一条缝,口水都流到了下巴。送礼之事原本无人知晓,因为侯宽每天早上或晚上才去马家。后来侯宽发迹,独自享受荣华富贵,老大侯印生病住院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侯印一气之下,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侯宽这些不光彩的事儿都抖了出来,还讹诈了侯宽一千个大洋。
送了两个月的瓜,马高腿依旧没有表态。侯宽对何元香说,看来礼品太轻,没能打动马高腿。
何元香表示,女人心地善良,容易交流,不如从徐金凤这边打开突破口。何元香将娘家陪送的几件崭新的夏衣和冬装布料送给了徐金凤,后来一咬牙,把自己手腕上的一副金镏子和金戒指摘下来,让侯宽送了过去。侯宽送瓜,马高腿欣然接受。侯宽送衣料,马高腿装模作样地批评几句,假意客气一番,徐金凤则喜滋滋地将衣料搂在怀里。
马高腿看到那对金镏子,便知晓这是何元香的嫁妆,估计侯宽再难拿出更多好处,于是和侯宽面对面谈条件,进行了一次色与权的交易。
“老弟,人这一辈子,什么才真正属于自己呢?唯有金钱和权力,老婆都未必能一直相伴。男人一旦离世,女人转眼就会另寻新欢。所以啊,弄个乌纱帽戴在头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大洋、美女,自然会主动送上门。”
侯宽如坠云雾般听马高腿灌输心灵鸡汤,他一直琢磨马高腿话语背后的意图,却始终摸不着头脑。
“听说你和弟妹到现在还没圆房,是真是假?”马高腿像是在开玩笑。
侯宽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支支吾吾。马高腿话中有话:“老弟,是不是你那方面不行啊?要不,哥哥帮你出出主意?”
侯宽这时才明白马高腿的用意,赶忙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用麻烦老大了,这事儿我自己能解决。”
马高腿脸色一变:“你这小子没什么大出息,不懂得取舍之道,不明白付出与收获的关系,没有男子汉应有的胸怀。要是当上了便衣队长,村里村外的女人会像苍蝇一样往你家扑,你想赶都赶不走。还舍不得你那一个女人。”
侯宽默不作声,悄悄回了家。何元香见他一脸愁容,便知道事情没办成,转身去忙自己手头的活儿了。
侯宽在床上躺了很久,终于想通了。他下了床,跪在何元香面前,苦苦哀求道:“老婆,救救我吧。”趁着何元香一时发愣的间隙,他把马高腿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何元香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问道:“你把自己的老婆白白送给别人,将来不会后悔吗?”
侯宽抽泣着说:“媳妇,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要是当不上官,谁都会看不起我。可要是我当上了便衣队长,以后你回娘家能骑马,赶集赴会还有卫兵相随,那该多威风啊。你脸上有光彩,你父母脸上也有光彩,左邻右舍谁还敢欺负何家?”
“这事儿就像雪地埋孩子,早晚得露馅,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呢?”何元香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事儿又不像包子馒头,吃一口就会留下痕迹。只要你愿意,我也不说出去,谁会闲得没事去管这档子事儿呢?这就好比是用捡来的麦子打烧饼卖,不过是费点功夫罢了。”
何元香本来对侯宽就没什么感情。如今侯宽主动提出这事儿,不就是拿自己当肉包子去喂马高腿这条狗吗?
“你一个大男人都不嫌丢人,我一个女人还怕什么?”何元香嘴上客气了一下,权当是给自己遮遮羞,可心里早就已经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