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阳成天皇及其庞大的公卿队伍,最终被安置在了北京城西一处偏僻、由多个相连院落组成的建筑群中。
这里高墙深院,戒备森严,锦衣卫和京营兵丁层层把守,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
虽然不再像旅途那样颠簸囚禁,行动范围也仅限于这几个院落,但这些人,却是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在最初极度的恐惧相比,在初步安顿下来,发现明廷并未立刻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或直接处决,反而提供了足以果腹的食物和基本的御寒之物后,一些公卿贵族们那根深蒂固的、属于旧时代贵族的思维又开始悄然复苏。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雪稍停,但天色依旧阴沉。
在后阳成居住的稍显宽敞的正房内,几位资格最老、在投降过程中“表现积极”的公卿,觑了个空子,聚集到了年轻天皇的身边。
他们早已换下了象征身份的倭国朝服,穿着明国提供的普通棉袍,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某种仪态。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公卿,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兴奋对后阳成说道:“陛……大王,老臣这几日仔细观察,明国似乎……并无立刻加害之意。我等既被带至其都城,想来……想来必有觐见明国皇帝之日!”
后阳成本来灰暗的眼神里,瞬间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紧张地攥紧了衣袖:“真……真的吗?卿家何以见得?”
另一位公卿接过话头,语气笃定地分析道:“陛下请想,若明国皇帝意在羞辱或直接处置,大可如对待丰臣逆贼那般,献俘太庙,明正典刑。”
“如今既将我等安置于此,虽加看管,却未施虐,足见……足见其上国气度,或另有考量!”
他刻意忽略了他们与丰臣秀吉身份和象征意义的根本不同。
“正是此理!”先前的老公卿连忙附和,并开始为后阳成“谋划”起来:“陛下,若真有幸得蒙明国皇帝召见,垂询圣意,您切记,万不可显露颓丧怨怼之气,亦不可直言渴望归国复位,重掌权柄,那只会引来猜忌!”
他凑近些,眼神闪烁着旧式智谋的光芒:“您当言辞恳切,表明心迹!就说……就说日本国小民贫,向来仰慕中华文化,此前种种,皆是丰臣、石田等权臣悖逆妄为,绝非陛下与本愿。”
“陛下您自幼便心向王化,如今得见天朝上国威仪,更是倾心不已!若能得蒙天朝皇帝陛下恩准,放归故土,必当率领日本全国,永世奉大明正朔,岁岁来朝,谨守臣节,绝不再生事端!要做,大明最恭顺的藩属!”
他描绘着一幅看似美好实则虚幻的图景:“如今日本国内,经此大乱,群龙无首,纷争必起。”
“唯有陛下您,得大明皇帝金口玉言,正式册封,方能名正言顺,收拾残局,安抚民心。届时,日本便是大明屏藩,海波永靖,此乃两全其美之策啊!”
另一个公卿也点头道:“对啊陛下!明国留我等在此,耗费钱粮,岂是长久之计?”
“我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难道还能让我们去修城墙、服苦役不成?最终必定是要有个安排的!这归国复位,便是最可能,也最符合明国利益的安排!”
这群早已脱离现实太久的老朽,依旧用着过去在京都朝廷里勾心斗角、揣摩上意的思维,来揣测一个庞大帝国的征服者心态。
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大明皇帝需要他们这个“招牌”来稳定倭国局势,却根本看不到,或者说不愿去看,大明凭借绝对的武力,已经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重塑那片土地,根本不需要一个前朝象征来画蛇添足……
后阳成听着这些“老成谋国”之言,原本绝望冰冷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渐渐活络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不住地点头,将老臣们的“教诲”牢牢记住,开始在心中反复演练,期待着那场想象中的、能够决定他命运的召见……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大明皇帝的召见,甚至不是礼部官员循例的询问。
几天后,在一个依旧寒冷的上午,兵部尚书方逢时,在一队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明军将士簇拥下,来到了这座囚笼般的院落。
消息传来,后阳成和所有公卿都激动不已,以为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他们慌忙整理着并不合身的棉袍,在院子里按照品级高低跪倒一片,后阳成跪在最前面,心脏怦怦直跳,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些准备好的说辞。
方逢时身着绯色官袍,外罩黑色大氅,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扫过这群跪伏在地、形容憔悴的亡国贵族。
他没有让他们起身,甚至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如同这严冬的天气:“本官方逢时,奉大明皇帝陛下旨意,前来告知尔等安置事宜。”
他顿了顿,看着下面那些抬起的、充满期盼和紧张的脸庞,语气平淡地宣布:“经陛下圣裁,尔等一行,共计四百七十三人,不日将启程,徙往西域安置。”
“西……西域?”跪在最前面的后阳成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瞬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身后的公卿们也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西域?那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是西域?
一位跪在后阳成侧后方的老公卿,似乎还没从自己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忍不住颤声问道:“方……大人……那……那觐见大皇帝陛下之事……”
方逢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讥诮,他目光落在那个提问的老公卿身上,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觐见陛下?丰臣秀吉作为倭国贼酋,都已经献俘了,你们是什么身份……”
“哼,只是平定叛乱后之余孽!陛下日理万机,岂是尔等想见便能见的?”
“西域地广人稀,正值开发之际,需要劳力。尔等此去,正当其用。这便是陛下对尔等的最终处置。”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击碎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归国复位,什么永世藩属,在绝对的实力和冷酷的现实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作多情。
大明皇帝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恭顺”,也不需要他们这个麻烦的“招牌”,他只需要他们消失在帝国的视野里,用他们的余生,去为帝国的边疆开发,贡献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后阳成瘫软在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他终于明白,从踏入北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和他所代表的一切,就已经成为了历史。
而他最终的归宿,不是魂归故里,而是那遥远、未知、充满苦寒的西陲之地。
他甚至连被皇帝亲自裁决的“资格”都没有……
有资格的,是丰臣秀吉。
方逢时不再多言,冷漠地转身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隐约传来的、无法抑制的绝望啜泣声。
实际上,倭国伪皇被俘进京,在这个时候的大明朝堂上,热度都没有大皇子的高……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响。
而让他们入京,无非就是为了史书上那一笔浓墨罢了……是大明走向巅峰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