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放下笔,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点头:“你说得对。”
日子一天天烧过去。
贵族们越来越疯,拉壮丁、烧粮仓、毁水渠,连老妇人赶集的担子都敢砸。街上骂声震天,有人举着锄头喊“打倒篡权狗”,也有人半夜偷烧朱贵的画像。
可更多人,默默蹲在田埂上,看着被铁脚营标记的界碑,一言不发,眼里有光。
莎拉站在窗前,叹气:“殿下,这火,快燎到您身上了。”
朱贵没回头,只说:“火要烧,得有人扛着。我不扛,谁扛?”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写信,字字沉如铁。
“莎拉。”
“嗯?”
“立刻调第二批队伍,抄小路,从南岭包抄。别等了,他们拖得起,百姓拖不起。”
她没说话,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
外面,烈日晒得大地龟裂,干裂的土地像张开的嘴,无声哭嚎。
铁脚营的脚步,慢了。
不是他们怕了,是路被断了,粮被抢了,百姓躲着他们,生怕沾上“造反”的罪名。
李康蹲在一块被踩得光秃秃的田埂上,抹了把脸上的灰:“这仗,打不下去了。”
莎拉望着远处冒烟的村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梦中人:“我怕……他撑不住。”
他们知道,朱贵现在是靶子。所有人都盯着他,想看他跌倒,想看他跪下。
可没人知道,他在大殿里,已经三天没合眼。
鸽子飞出去那天,他正盯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久久不动。
那里,是他最不想碰,却不得不碰的地方。
风从殿外吹进来,卷起一张纸,飘落在他脚边。
纸上,是刚画的一行小字:
“民心若失,寸土皆空。”
他弯腰,捡起来,塞进怀里。
然后,站起身,推门,走入烈日之下。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直直撞进大殿,爪子一勾,稳稳落在朱贵肩头。
他没说话,伸手一把薅下绑在鸽腿上的小竹筒,扯开油纸,抖出里面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读完,他喉结一滚,掌心直接攥成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李康和莎拉那边出事了——地收不下来,人被堵在田埂上,对方不仅不肯让,还放话要砍了他们脑袋。更糟的是,俩人压根不知道他这头有多危险。
他猛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咽进肺里,双手死死按在檀木桌上,青筋像条条爬行的蛇。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收地,是掀桌子。
不是几个豪强闹事,是有人想把他这根顶梁柱,连根拔起。
“不能让他们再担惊受怕了。”
他低声说,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朱贵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地一声,刺耳得让整个殿内为之一静。
他抄起砚台,狠狠一泼,墨汁溅满整张地形图。
“传令——”
他声音不大,却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各营立刻整备,明日卯时,拔营西进。”
“农田,我要收回。”
“财产,我要抄干净。”
“敢拦的,连人带宅,一起拆了。”
命令传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凯特帝国上空像被雷劈了——炸得地主贵族们魂飞魄散。
他们的庄子、田产、金库、藏娇的妾室,一夜之间全成了朱贵的“待收之物”。
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连夜烧契约,有人悄悄把金银埋进祖坟,可没人敢跳出来硬刚。
——因为他们知道,朱贵这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天刚蒙蒙亮,军营的号角就撕开了晨雾。
一队队甲士如铁流涌出,马蹄踏碎露水,战车碾平小路,刀枪攒动,杀气腾腾。
那些平日里金砖铺地、奴仆成群的庄园,现在一个个成了活靶子。
私兵?调得动的早就被围了。
雇佣的亡命徒?刚露头就被火铳掀翻。
庄园大门被撞开那一刻,哭喊声和砸门声混在一起,像地狱开了一道口子。
朱贵端坐龙椅,指尖无意识划过椅背的雕龙,眼神却像看着棋盘上的一枚枚死子。
他这一动,整个凯特帝国都抖了三抖。
地主们疯了,狗急跳墙。
他们把私兵全拉出来,重金雇了亡命团,甚至从边境偷运了重甲兵,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宫殿里,信报堆成山,副将们跑断腿,茶水凉了三轮没人敢喝。
李康冲进殿时,浑身沾着泥和血,递上一卷战报:“殿下,对方三个堡寨结成犄角,屯兵四万,还有两千骑从北面包抄!”
朱贵没接,只是轻轻抬眼:“他们以为,凭几个破宅子、几万乌合之众,能挡住大明的铁蹄?”
他笑了笑,那笑里没半点温度。
“他们不是在对抗军队。”
“是在挑衅大明的规矩。”
“规矩,是能用刀剑推翻的吗?”
殿内鸦雀无声。
没人敢应声。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仗,赢不了,就是万劫不复。
次日,天还没亮,明军已列阵于西境荒野。
铁甲映日,长矛如林,战鼓沉闷,一声接一声,砸在每个人心口上。
李康提刀在前,吼得嗓子都破了:“怕个卵!背后就是咱的家!冲!”
莎拉没喊,只把剑横在胸前,像一头随时扑出去的黑豹。
她冲进敌阵时,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只看见血花一朵接一朵炸开。
每一剑,都刺进一个贵族的喉咙。
每一脚,都踏碎一户地主的侥幸。
军队如刀,寸寸割进敌人的命脉。
农田被插上明旗,粮仓被贴上封条,地契一张张烧成灰,金银被装车运走,清点造册,一分不少。
贵族们瘫坐在地上,嚎哭着说“这不公平”。
可谁在乎?
当他们把农夫赶出土地,霸占水源,逼得孩子饿死时,可曾讲过“公平”?
现在轮到他们,才觉得天塌了?
朱贵坐在大殿深处,手指压在一张旧地图上。
西疆的山脉、河流、城池,全在他指腹下。
一缕阳光斜切进来,刚好照在他手背上,照出他指尖那点轻微的颤抖。
不是怕。
是压得太久,快压不住了。
风吹进来,卷起一角烧剩的纸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