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地区的秋,仿佛被塞外的煞气浸透,
雨水连绵不绝,冰冷刺骨,如同苍天垂落的泪,将整座浴火重生的雁门雄关浸得透湿。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新近改造、泛着冰冷釉质光泽的城墙,
沿着深埋墙体的陶制醋液管道蜿蜒流淌,在墙根处汇集成一片片浑浊的、带着淡淡醋香的水洼。
肃杀之气,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浓重粘稠,
压在每一个戍边将士的心头,沉甸甸地令人窒息。
因为鞑靼新可汗巴图尔那狰狞的狼头大纛,
如同一片移动的、裹挟着死亡与毁灭的乌云,已悍然推进至关外三十里!
斥候的情报如同染血的雪片,日夜不停地飞入关内,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腥与铁锈的残酷气息:
十万控弦之士,弯刀如林,反射着阴天晦暗的光;
战马嘶鸣汇聚成撼动大地的闷雷;
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仿佛末日降临的前兆。
更令人心悸的是,斥候拼死传回的消息中反复提及,鞑靼军中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神物”
——散发着幽蓝光芒、触之即爆的恐怖水晶!
“十万?哼!”
小侯爷伫立在关城指挥所巨大的沙盘前,玄铁重剑冰冷的剑尖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划过代表鞑靼主力先锋的木雕狼旗,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
“阿速台的尸骨,还在关外的野地里喂着秃鹫!
巴图尔这个弑兄篡位的豺狼,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啃下本侯的雁门铜关铁壁?”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桀骜与轻蔑,如同金铁交鸣,
但紧锁如川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那抹凝重,却暴露了这位冠军侯内心真实的压力。
巴图尔绝非阿速台那等有勇无谋的莽夫,此人阴鸷狡诈如狐,心狠手辣如狼,
此番倾尽举族之力叩关,必有倚仗,那神秘的“爆炸蓝晶”便是最危险的信号。
就在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之时,指挥所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两名亲兵架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踉跄而入。
那人浑身浴血,破碎的皮甲下是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
鲜血混杂着泥泞,不断从口鼻中涌出,眼神涣散,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当他涣散的瞳孔捕捉到赵宇那身醒目的蟒袍时,竟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
用尽残存的生命力,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如破风箱般的声音:
“侯…侯爷…小…小心…他们的…蓝…蓝水晶…邪…邪门…会…会炸!
碰到…碰到就…轰!
像…像地龙翻身…弟兄们…整…整队…都…都碎了…化…化了啊…!”
话音未落,头颅便无力地垂下,最后一丝气息断绝,
只有那双圆睁的、充满无尽恐惧和痛苦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前方。
“会炸的蓝水晶?!整队都碎了?化了?!”
指挥所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小侯爷和闻讯赶来的将领们脸色剧变,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磁晶是雁门防御体系的核心机密,其能量奥秘一直被严防死守,
鞑靼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仿制出来?
还做成了如此歹毒的爆炸物?!
“化”这个词更是让人毛骨悚然,联想到斥候描述的惨状,那绝非普通的爆炸!
“立刻!封锁消息!所有接触过斥候的人,就地隔离观察!”
小侯爷的声音冷得像冰,瞬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程主事呢?立刻请她来!
还有,八百里加急,让王侯爷给老子滚过来!
他的‘宝贝’出大事了!”
当夜,风雨如晦,天地间一片混沌。
王铭那身标志性的、沾染着黄州硝土和醋渍的青衫,
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关墙附近一处被严密警戒、临时划出的磁晶矿渣处理场。
这里原本是处理提炼磁晶后废渣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恐怖的物证陈列场。
满地都是从被伏击歼灭的鞑靼斥候小队身上搜刮下来的、闪烁着妖异幽蓝光芒的晶石碎片。
大的有拳头大小,小的如同砂砾,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程雅早已在此。
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外面罩着防水的油布斗篷,
脸上戴着特制的、以多层细密鲛绡和活性炭过滤层制成的面罩。
她蹲在泥泞湿冷的地面上,神情专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旁边放着她那只标志性的、此刻敞开的硕大药箱。
她正用一根细长的、尾部镶嵌着微小磁晶的银针,
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块约拇指大小的深蓝色晶屑。
银针的尖端甫一接触晶屑表面,异变陡生!
那针尖瞬间如同被剧毒浸染,镀上了一层粘稠、幽暗的深蓝墨色!
这诡异的蓝色如同活物般,沿着银针的金属部分飞速向上蔓延,速度快得惊人!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甜腻腥气的杏仁苦味,
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令人闻之作呕,心生寒意!
“果然不是天然磁晶!”
程雅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如实质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晶体结构极其粗糙,内部杂质斑驳混乱,能量波动驳杂狂躁,毫无天然磁晶的纯净与稳定可控性。
更阴毒的是…”
她将银针小心地移到一个盛着清水的琉璃碗上方,
只见那蔓延的深蓝一遇水汽,立刻蒸腾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蓝烟雾,
碗中的清水瞬间变得浑浊并析出絮状沉淀。
“他们在晶体表面淬了极高浓度的狼毒乌头汁液!
这是见血封喉、沾肉即腐的剧毒!
而且这毒…似乎被某种东西‘活化’了,遇水汽扩散性极强!”
王铭脸色阴沉如水,俯身,没有戴任何防护,
直接捡起一块稍大的、约鸡蛋大小的深蓝色毒晶。
冰冷的触感传来,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混乱的能量在暴动。
他掂了掂,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和内部驳杂的能量反馈,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混合着极致鄙夷与森冷寒意的弧度:
“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拙劣仿制品。
他们只看到了磁晶炫目的能量光芒和蓝狼毒令人胆寒的剧毒,
便以为能拼凑出毁天灭地的神兵。
可惜,蠢货终究是蠢货!”
他的五指猛地用力收拢,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咔嚓…噗嗤!”
那块坚硬的毒晶竟在他灌注了内劲的掌心中,如同腐朽的枯木般被轻易碾成齑粉!
幽蓝粘稠、带着刺鼻气味的粉末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其中混杂着一些细小的、颜色更深、仿佛凝固血块般的杂质。
“他们不懂磁晶的真正奥秘在于其纯净、稳定的晶格结构所产生的可控磁场共振!
更不懂如何将这磅礴的能量驯服、引导,转化为守护的坚盾,而非盲目毁灭的毒矛!”
王铭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刀,锋利而冰冷,
“想用偷来的、半吊子的‘矛’来捅破我们自己铸造的‘盾’?
可惜啊可惜,这矛,本身就是根浸了毒的朽木,
一碰就碎,还会反噬其主!”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重重雨幕,
射向在风雨中如同洪荒巨兽般沉默矗立、此刻却暗流涌动的雁门关墙。
眼中锐芒爆闪,那是洞悉一切、智珠在握的光芒!
“传令!启动‘地网’磁石阵列!能量输出调至‘鲸吞’级!
所有预设的‘醋液渗漏口’,按‘蓝雾’预案,即刻开启!
关墙防御等级提升至‘绝域’!
告诉小侯爷,他的重骑,准备‘凿阵’!”
命令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通过磁晶通讯节点传遍关墙上下。
深埋于雁门关地基之下、耗费无数心血构建的巨大磁石阵列,
在核心磁晶的驱动下,发出了低沉如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嗡鸣!
磅礴的磁场力量被激发、汇聚、定向引导,如同无形的深海旋涡,以关墙为中心,
向着关外鞑靼先锋营潜伏的区域,席卷而去!
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也是人最困顿的时刻,
关外鞑靼先锋营潜伏的洼地和稀疏林地间,骤然爆发出一片连成滔天巨浪般的、非人般的凄厉惨嚎!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凄厉、绝望、痛苦到极致,
穿透凄风冷雨,如同万千怨魂同时从地狱深渊爬出,发出的索命哀嚎!
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只见那些被鞑靼士兵视为“天狼神赐福”、小心翼翼贴身收藏、或抱在怀里、或挂在腰间、甚至绑在武器上的剧毒蓝水晶,
仿佛瞬间被无数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魔爪死死攫住!
无论士兵们如何惊恐地抓握、撕扯,都无法阻止这些“神物”脱手而出!
它们发出尖锐的破空呼啸,如同被巨大磁石吸引的铁屑,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般朝着冰冷厚重的雁门关墙激射而去!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密集如冰雹般的撞击声在关墙上炸响!
幽蓝色的毒晶碎片在坚硬的、经过醋液和硝石浆处理的墙面上撞得粉碎,
粘稠的深蓝色汁液四处飞溅!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那些吸附了大量毒晶碎片的墙体部位,
一道道事先精心设计、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细小陶管悄然开启!
无色无味、却浓度极高的浓醋液体,
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管口渗出,
瞬间与溅射在墙面上、蕴含着剧毒狼毒乌头汁液和混乱能量的晶粉、晶液发生了剧烈的、连锁的化学反应!
“嗤啦——!滋滋滋——!”
如同滚油泼雪,又似强酸蚀骨!
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粘稠如胶的幽蓝色毒雾,如同地狱之门喷吐的瘴气,猛地蒸腾而起!
这雾气翻滚升腾,带着刺鼻的甜腥杏仁味和浓烈的醋酸味,
遇水汽则更加粘稠、扩散更快、毒性更烈!
密度之大,甚至在风雨中都没有立刻被吹散,反而如同活物般贴着地面蔓延、翻滚!
鞑靼先锋营的士兵们,上一刻还在做着破关劫掠的美梦,
下一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他们自己“神兵”的恐怖蓝雾无情吞噬!
吸入毒雾者,瞬间感觉喉咙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捅穿,
肺部像被无数钢针攒刺,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七窍中涌出黑色的、带着泡沫的污血!
皮肤沾上那粘稠的蓝雾或飞溅的毒液,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变黑、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战马更是惊惧狂嘶,在毒雾中疯狂乱撞,
将背上的主人甩落,然后自己也痛苦地翻滚倒地,四蹄抽搐,口吐白沫!
精心准备的“破关神物”,顷刻间化作了收割他们自己性命的死神镰刀!
整个先锋营的潜伏区域,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哀嚎遍野,尸横满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毒雾的甜腥和醋的酸腐,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敌楼最高处,王铭孑然而立,青衫在凛冽的风雨中猎猎作响。
他站在那座由巨大磁晶驱动、表面刻满繁复能量回路的青铜巨钟旁,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关外炼狱般的景象。
听着那穿透风雨、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
他的眼神冷峻如万载玄冰,没有一丝波澜。
“科技碾压,懂?”
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随即,他身旁的一个壮汉,双手握紧了那沉重如攻城锤的青铜钟锤,
全身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那巨大无比的磁晶巨钟,狠狠撞去!
“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源自大地深处、又似九天龙吟的恐怖钟鸣,骤然爆发!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而是经过磁晶阵列精准调制、与山体特定岩层固有频率形成完美共振的特殊次声波!
声波在磁晶能量的加持下,凝练如实质的攻城巨锤,
又似无形的毁灭浪潮,携带着摧山坼岳的磅礴伟力,
无视空间的距离,狠狠砸向关外一处早已被王铭麾下地质勘探师标记为“脆弱点”的巨大山崖——响马崖!
轰隆隆——!!!!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在关内外所有幸存者惊恐万状的目光中,
那处高耸陡峭、如同巨人脊梁般的响马崖,仿佛被天神挥舞的巨斧劈中!
先是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密集脆响,那是岩层内部结构在共振下彻底崩解!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的恐怖崩塌巨响!
数以百万吨计的、房屋大小的巨石,
混合着泥土、树木、积雪,如同决堤的洪流,
又似愤怒的天神投下的陨石雨,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倾泻而下!
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大地在哀鸣,群山在颤抖!
那山崩地裂的毁灭景象,
瞬间将山崖下集结待命、正准备在先锋营制造混乱后发动猛攻的另一支鞑靼精锐部队
——“苍狼铁卫”,连同他们昂贵的攻城云梯、冲车、投石机,
甚至还有巴图尔可汗寄予厚望的几尊仿制的、体型更大的“蓝晶爆雷”,
彻底地、无情地、活生生地埋葬!
连一丝浪花都未曾泛起!
就在山崩地裂、烟尘冲霄、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震撼与混乱的刹那!
“嘎吱——哐!!!”
雁门关那沉重无比、包覆着厚厚铁皮的巨大城门,
在机括的轰鸣声中,轰然洞开!
“大华铁骑!”
一声如同九天惊雷、饱含着无尽怒火与杀伐之气的咆哮,撕裂了弥漫的烟尘!
冠军侯赵宇,身披玄甲,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狂舞如烈焰,
胯下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马人立而起,发出穿金裂石的震天嘶鸣!
他手中的玄铁重剑,剑锋直指烟尘弥漫、一片狼藉的敌阵,
剑身在关墙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流淌着冰冷刺骨的死亡寒芒!
“随我——”
“杀!!!”
最后一个“杀”字,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早已在门洞内蓄势待发的重装铁骑洪流,
在小侯爷一马当先的带领下,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钢铁凶兽,轰然冲出!
沉重的铁蹄踏碎了泥泞,踏碎了毒雾残留的冰晶,踏碎了敌人的胆魄!
冰冷的刀锋撕裂了浑浊的空气,反射着关墙的蓝光与复仇的烈焰!
如同决堤的怒涛,又似从天而降的雷霆,带着碾碎一切、为袍泽复仇的滔天怒火,
狠狠撞入陷入彻底混乱、指挥失灵、肝胆俱裂的鞑靼先锋营残阵之中!
铁骑所过之处,血浪翻腾,人仰马翻!
复仇的怒焰,在磁晶蓝光与秋雨寒风的交织下,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