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变化让我一时有点发懵,不过那个“杨佩宁”开口之后,依然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味道。
“问我,你从哪儿来?”
“你从希望和绝望中来。”
我替他回答了、本该由我来问他的问题,接着微微皱眉试探问道:“你怎么变了一副样子?”
“你应该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
我一阵无语,本来不准备再搭理他,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Gidim-mul-duga’是什么意思?”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聊过几句苏美尔语,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水平比约翰森和伊南娜更高。
虽然我只把“Gidim-mul-duga”当成“主”的代名词,不太在意实际含义,不过有机会问一下也无所谓。
事实也像我猜的那样,红巨星上的“杨佩宁”听完,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道:“游荡于星际间的拾荒亡灵。”
“……哇呜。”
我琢磨了近半分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游荡、星际、拾荒、亡灵。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可是放在一起就感觉莫名其妙,尤其是“拾荒”这个词,让我感到一种在米其林吃鸡蛋灌饼的诡异违和。
又琢磨了半分钟没有头绪,我干脆直接向对方问道:“那个拾荒的亡灵是什么东西?”
“它们是一个种族的先锋,也是那个种族的幸存者。”
“杨佩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沧桑,再配上他此刻那个老人的外形,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苍凉:“它们是勇士,是被寄予厚望的希望。”
“它们远离家人和同类,在无尽的痛苦中完成蜕变,只为了进入深空去寻找那一丝希望。”
“可是在它们离开之后,它们的家园便毁灭了,只剩这些再无归处亡灵,游荡在星系之间,为其他的生命带去希望、或是死亡。”
“……哇呜。”
我又琢磨半分钟,还是沿用了之前的回应。
其实我现在已经能基本确定,“Gidim-mul-duga”是“主”那个种族的称呼——至少和“主”有着非常直接的联系。
而从红巨星上那个“杨佩宁”的讲述来看,“主”的日子也不好过、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悲惨,但我实在很难共情,所以也只能继续敷衍。
红巨星上的“杨佩宁”似乎不在意,说完之后缓了口气,便又恢复成那种标准的平静:“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怎么知道那种事?”
我继续叛逆,因为在这么多次的“见面”之后,我感觉和这个……东西,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所以我现在只想随便说点什么,好让他说出那句“来不及了”,然后让我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梦里苏醒,毕竟外面还有一场游击战在等着我。
但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差,还是他今天的心情太好,在我几次三番的叛逆之后,依然没有“赶我离开”。
“是我向它们传授了那个方法。”
红巨星上的“杨佩宁”平静说道:“那个让它们经历无尽痛苦的方法;让它们变成游荡亡灵的方法;让它们远离家园和亲人的方法;让它们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方法。”
“……倒也不需要这么多排比句。”
我漫不经心的吐了个槽,正琢磨再怎么激怒他把我“赶走”,脑子里忽然闪过上次“见面”时的一段对话。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还有周围这些是真实存在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圈,接着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过闲着也是闲着,聊点我感兴趣的事也无所谓——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问过我的身份。”
“我也希望能帮到你。”
红巨星上的“杨佩宁”抿低嘴角,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但很遗憾,只有你知道自己是谁。”
这个回答和上次一样,但也是因为他的回答和上次一模一样,所以我不确定他是记得,还是又重新回答了一次——不过这不重要。
我舒展了一下五官,顺便压下吐槽的冲动:“上次你说你是我?”
“是。”
“又说你教了那个种族变成‘亡灵’的方法?”
“是。”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我教了它们那个方法?”
“是。”
“那不对了。”
我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指,接着顺势摊开双手:“你说是我教了它们,可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方法。”
“是我教的。”
“……你教的?”
“是。”
“你是我?”
“是。”
“等于我教的?”
“是。”
“……那不还是我教的吗?”
“不是。”
“……”
我一阵气滞,忽然很想飞过去打他一顿,可尝试了几次还是无法移动,只能再强迫自己挤出一点耐心:“你是我,但你做的事又不是我做的——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区别?”
“就像这个。”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但那确实是一元硬币,我甚至能看清它发行于2015。
“这是我——”
男人先将“1元”那面朝向我,接着横向转了180°:“这是你——我是你,但我不等于你,你也不等于我。”
这次我似乎明白了一点,可还没等我继续追问,男人忽然松开手指,硬币掉在他脚下的红巨星上,几乎瞬间就熔成一滩赤红的铁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殆尽。
而当我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时,就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我的模样。
“你……”
“来不及了。”
男人再一次十分欠揍的、在我产生兴趣之后下了“逐客令”:“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现在你该醒了。”
“我他妈……”
“你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了解一切。”
熟悉的废话+谎言之后,男人脚下的红巨星突然爆发出一片刺眼的强光。
我下意识想要抬手遮挡,可刚抬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挡住,同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啪”。
等我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脱掉宇航服,躺在一个仓库似的房间里。
刘晓星和林霜倚坐在不远处的门口,孙文泽则是坐在我身边,一脸茫然的捂着满是血迹的脸。
“我刚才擅自行动是不妥当,但也不用……”
“别说话!”
我一把推开孙文泽,试图找回那一道模糊的灵光,可结果就像惊醒后的梦境遗忘似的,甚至连对话的内容都记不太清了。
“你没事吧?”
孙文泽又凑过来,但表情比之前严肃很多:“你之前虚脱了差点猝死,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
“没有不舒服,我……”
我摇摇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抓住孙文泽:“你刚才说什么?我差点猝死?”
孙文泽被我吓了一跳,怔了几秒才指向门口:“她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休克了,晓星及时调整了你那套宇航服的氧气浓度,不然你可能已经……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
我下意识摇摇头,没想到却摇出一些曾被我忽略的细节。
那些碎片像拼图一样相互契合,也让那些模糊的念头忽然清晰起来:“我好像……找到我以前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