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有人的祖辈曾是镇北军的兵卒,有人只是想安稳度日的百姓,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个穿粗布短褂的行尸突然抬起头,他的脖颈上挂着半块狼牙坠——那是赵虎说的镇北军后代的标记。这具躯壳虽然失去了意识,却在看到火光中的军徽时,艰难地举起手,做出个叩拜的动作。黑雾突然剧烈翻滚,鬼王的长枪插进地里,枪杆震颤着发出龙吟般的声响。“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真相!”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与愤怒,“三百年了!我在幽冥看着仇人安享荣华,看着我的旧部流离失所,我怎能甘心!”沈砚之走到那具镇北军后代的行尸前,取出张还阳符贴在他眉心。符咒亮起微光,行尸的眼睛里闪过丝清明,他看着鬼王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倒在地上,化作缕青烟消散了。“他叫赵小五,是黑风岭赵虎的侄子。”沈砚之看着消散的青烟,“他说只要能为将军昭雪,死也愿意。可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他转向鬼王,“你要的真相,我会公之于众。但这些被你牵连的无辜者,他们的公道又该向谁要?”鬼王沉默了。黑雾中的哭嚎声渐渐平息,行尸走肉们停止了叩拜,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苏氏的虚影飘到鬼王身边,轻轻触碰他裂开的玄甲,黑气竟在她的触碰下渐渐收敛。“当年你镇守边关,护的是这方百姓。”沈砚之的声音放低了些,“现在却让他们成了你的怨气容器,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合二为一的螭龙佩,玉佩在阴阳阵中发出柔和的光芒,“秦将军,你要的是公道,不是复仇。”鬼王的头盔突然“当啷”落地,露出张刚毅的面容。只是这张脸一半是正常肤色,一半却泛着青黑,像是被阴气侵蚀了太久。他看着地上的行尸走肉,又看看苏氏的虚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我……”他刚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黑气在空中凝成个小小的狼居胥城模型,却在接触到玉佩的光芒后迅速消散。“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秦岳从未通敌!”沈砚之指着县城的方向:“可他们看不到。他们只看到黑雾遮城,亲人变成行尸。你现在做的,和当年瑞王诬陷你时没什么两样——都是用强权掩盖真相,用无辜者的苦难达成目的。”苏氏的虚影突然对着鬼王盈盈下拜,然后缓缓消散在金光里。消散前,她的指尖指向卷宗燃烧的火光,那里正浮现出镇北军凯旋的画面——秦岳骑着战马,身后跟着欢呼的士兵,百姓们在道路两旁抛洒鲜花,苏氏站在城门口,手里捧着件新做的铠甲。鬼王看着这一幕,玄甲上的黑气突然退去大半。他捡起地上的长枪,却没有指向任何人,而是调转枪尖,对着自己的胸口轻轻一刺。黑气从伤口涌出,在空中凝成无数光点,像萤火虫般飞向县城各处,落在行尸走肉的身上。被光点触及的行尸突然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恢复神采。个老妇人看着自己布满抓痕的手,突然想起什么,朝着家的方向跑去:“我的孙子!我要去找我的孙子!”越来越多的行尸恢复神智,哭着喊着寻找亲人,黑雾在他们的哭声中渐渐变淡。“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鬼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玄甲上的金粉纹饰重新亮起,“三日后,我会打开鬼门,让所有冤魂都去轮回。但瑞王和假太子的事……”“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沈砚之握紧玉佩,“我会带着卷宗去面圣,若圣上不公,我就将这些贴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鬼王看着他,突然露出丝笑容。这笑容里没有怨气,只有释然。他对着沈砚之拱手作揖,这个当年镇守边关的将军,此刻像个普通的老者般,带着满身风霜,却终于放下了执念。“多谢。”话音落时,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金光里。县衙的黑雾也随之退去,露出湛蓝的天空。沈砚之走出县衙,看见王虎正扶着个老妇人,她正是之前扑向马车的那位,此刻已经恢复神智,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沈先生,城里的黑雾散了!”老兵们欢呼着,指向县城中心。那里的狼居胥城虚影正在消散,露出原本的城隍庙。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城隍庙的牌坊上,“城隍庙”三个字重新焕发出金光,像是被净化过一般。沈砚之抬头望去,天空中飘着无数光点,那是被鬼王释放的冤魂,正朝着东方飞去——那里是轮回的方向。他摸了摸怀里的螭龙佩,玉佩已经变得温润,鬼面的纹路不再狰狞,反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我们该准备去京城了。”沈砚之对王虎说。他知道,让秦岳昭雪的路还没走完,瑞王和假太子的阴谋必须被揭穿。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很平静,因为他明白,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无论是阳间还是幽冥。县衙门口的阴阳阵还在发光,阵眼的卷宗已经化作灰烬,却在地上留下“忠”“勇”两个字。沈砚之弯腰将这两个字的灰烬收好,这是秦岳留给世间最后的印记。他知道,这些灰烬会像种子,在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让更多人记得,曾经有位将军,为了守护家国,背负了三百年的冤屈。县城里渐渐恢复了生气,百姓们在清理街道,有人在寻找失散的亲人,有人在城隍庙前焚香祷告。沈砚之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刘老吏的话:“真相就像种子,只要埋在土里,总有破土而出的那天。”他握紧腰间的桃木剑,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无数期盼公道的目光,还有那位终于得以安息的将军的魂魄,在冥冥中守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