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当~当~当~”
寨墙上的望楼上,牛角号和铜鼓同时响起。
不一会儿,吊脚楼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清,阿清,百溪垌的人已经翻过山头了。”垌丁统领飞快的跑进堂屋。
原本躺着,头枕在女人大腿上的韦阿清,不情愿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来了多少人?”看了一眼垌丁统领,韦阿清问道。
“望楼上的小子说,估摸不超百人,应该是他们的先锋。”垌丁统领答道。
“咚~~~咚~~~咚~~~”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
转眼间,韦阿勇、阿狸崽、饭铲头以及峒中十二个寨子的寨主,鱼贯进到堂屋中。
“阿清哥,敲鼓了?”没等坐下,韦阿勇便急切的问道。
“嗯!”韦阿清点点头。
然后转头对垌丁统领说道:“你跟大家伙说吧。”
“百溪垌的人已经翻过山头了,不到百人,估计是他们的先锋到了。”垌丁统领又重复了一遍。
“真当我们是怂货?不到百人就敢来!阿清哥,我这就带人出去,让他们长长记性!”屁股刚挨到地板,韦阿勇立马弹起身,大叫起来。
只见韦阿清先是看看垌丁统领,然后又颇为玩味的看了看屋中的十二个寨主。
“有贵客不请自来,我们也该出去‘迎接’一下。还是我带人出去吧。”韦阿清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嘟囔了一句。
“阿清哥,你不能出去。”
“阿清哥,我们跟阿勇出去,你只管在屋里待着。”
韦阿清的话,无形中刺痛了那十二个寨主,即便是再愚钝的人,这时也清楚该是自己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那怎么行?阿洪哥不在,你就是垌里的话事人,你不能轻易出去。”韦阿勇倒没想那么多。
“唉,阿洪也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去提亲……。”这种话,也就只有韦阿勇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不说了,阿清哥,我带人出去吧,你等我们的好消息!”说罢,韦阿勇转身就往屋外走。
“慢着!”韦阿清喊住了韦阿勇。
“你、你、你,还有‘花指头’、‘烂脚’,带上你们的人,跟阿勇一起去。”韦阿清一口气点了五个寨主,安排他们与韦阿勇一起出站。
虽说垌子下面有十二个寨子,但是,每个寨子的人有多有少,能调来的垌丁数量也不尽相同。
除了垌子的主寨以及老垌主弟弟(韦阿勇的爹,韦阿清、韦阿洪的小叔)的寨子之外,其他的寨子,能来的垌丁,多则五十多人,少则二三十个。
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拿下首胜,韦阿清一口气点了五个寨子的人,出门迎敌,几乎是十二个寨子所有垌丁的半数。
交待完,韦阿清看向垌丁统领,说道:“你带人到寨子各处再巡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纰漏?”
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一系列的应对,此时的韦阿清,哪里还有往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
-------------------------------------
铁窑
与山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截然相反,这会儿的铁窑,除了铁冶厂那边的热火朝天,整个铁窑一片祥和。
窑口处,不停地有满身黑乎乎的窑工,背着数十斤的竹篓,从暗无天日的通道爬出来。
另一边厢,楚文勇小舅子掌管的打铁坊,传出来的是一阵一阵颇有节奏感的打铁声。
与之相邻的几个大草棚,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他们有的抱着已经浇铸好的箭头半成品进去,要么扛着从篾匠那里削好的细竹竿堆放在草棚外。
几个草棚里的人,要么在仔细的打磨送来的箭头,要么把箭头装上截好的细竹杆上。
正常来说,制作箭杆的竹子在砍下来之后,要经过阴干、油浸等工序,才能装上箭头,不然,做出来的箭杆很容易变形、弯曲。
可即便许山海知道这些原理,他依旧下令,直接用新鲜竹竿制作箭枝,原因就在于,他希望打铁坊能够尽快掌握箭枝的制作流程。
所以,即便做出来的箭枝可能不好用,或者是残次品,他依旧坚持己见。
至于眼下做出来的这些箭枝,用于作战肯定不行,但是,拿来给兵丁们平日里练习射术,还是没有问题。
当然,许山海也不会蛮横到无视自然规律,在让打铁坊试制箭枝的同时,他另外安排了一小队人手,每天不停地上山砍竹子。
砍下来的竹子,该阴干的阴干,该油浸的油浸,为下一步制造合格的箭杆做准备。待打铁坊做箭枝的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之后,立马就可以正式批量制造。
来到铁窑的江波,许山海并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活,只是让他一边协助沈南秋给孩子们上课,一边加强自己的学识。
要知道,跟随许山海来到铁窑的孩子,一共有六十多个,即便他们再听话,再乖巧,但孩子终归是孩子,如果没有人约束他们的玩闹天性,光凭沈南秋这个比他们大不了一两岁的女子,时间一长,肯定管不住他们。
所以,有了江波这个孩子王,再配以林宗泽、王恩祖的几个儿子,那六七十个孩子,没几天就习惯了每天操练、学习的生活。
至于许山海,自打匠人们的到来,他便忙得不可开交。
每天清晨,先是跟随王恩祖他们沿着山中小径跑步,往返一趟下来,没有十里也有八里。
趁着其他窑工操练时,他还在王恩祖手把手的教导下,练起了刀法。虽说,现在的他几乎没有多少机会身处险境,可是,之前几次涉险的经历,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晌午,简单吃过东西之后,他便要赶往铁冶厂,与曹庆等几位大工碰头。
自从前些日子,曹庆按许山海的建议,开始用上了焦炭,经过几炉的摸索,眼下,不光毛铁的产量稳定在一定的水平,粗钢的产量也开始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到逐步爬升。
虽然形势一天一天的在变好,但是,许山海并不满足,他的目标远不于此。
所以,每天一到铁冶厂,他便与几位大工聚在一起,商讨着如何进一步改进现有的冶铁工艺,以便尽快的提高产量和提升效率。
作为一个曾经的教书匠,许山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可这不妨碍他从记忆中翻出相关的知识,更不妨碍他利用后世对技术的理解。许多时候,或许他并不能对细节提出改进建议,但是,他可以把想要达成的想法告诉曹庆等人,然后由他们去摸索去试验。
其实,无论是科学还是工艺,一直都是在日积月累中慢慢被发现,然后再慢慢被解决。如果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再辅以关键节点上的点拨,许多在当下看起来十分棘手的难题,很快便能突破。
这就宛如许山海是一个大脑,曹庆等人是四肢,许山海提出方向和目标,曹庆等人具体去实施。遇上问题,再一起商讨解决的办法。
在铁冶厂待上一会,许山海便要匆匆赶往不远处的小山坳,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山坳中,原本山中的一条溪流,在一处高达十多丈的断壁倾泻而下,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并且在山体下方冲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潭。
整个水潭三面被山体包围,潭中的溪水从西面的豁口流出,顺着山坡奔腾而下,绵延十多里地,最终汇入江中。
前些天,这个地方被许山海安排上山砍竹子的人发现之后,便迎来了络绎不绝的人。
要知道,眼下正值夏末,无论是从坑道中爬出的窑工,还是被高温炙烤了一天的大工、炉工,只要不当班,谁不想在这清凉透骨的溪水中泡上一会儿?
所以,当王恩祖被人带来泡过一次之后,第二天便兴冲冲的拉上了许山海,一起前来祛暑。
与常人不同,当许山海看到那从断壁飞逝而下的瀑布,看到从水潭中奔腾而出的溪流时,便有了一些特别的想法。
因此,第二天一早,许山海没有跟随王恩祖的队伍前去跑操,而是召集起了所有的木匠、泥瓦匠、烧陶匠,把他们带到了大水潭。
从水潭流出的溪水,水量并不算特别大,但是,由于地形的缘故,水流却很湍急。正是这湍急的水流,让许山海心动不已。
没有电力、没有蒸汽机,眼下所有生产,依靠的还是人力和畜力。即便现在铁冶厂有足够的原料,想要大量且快速的生产出所需的兵器、防具,依旧不现实。
所以看到溪流,许山海萌生了在岸边建一些水车,把这湍急的溪流利用起来的想法,从而大幅度的提高打铁坊的生产效率。
有溪流、有匠人、有足够的人手,山上还有取之不尽的木材、竹子,很快,岸边的人们便忙碌起来。
有人开始挖地基,有人上山砍树,有人开始清除杂草、平整土地。
几个木匠围在一起,用树枝在沙地上画起了简单的水车结构图样。另一边,两个石匠也凑在一起,商讨如何用石料加固溪流的堤岸。
许山海则跟着三个烧陶匠,沿着河道一路找寻,不时的停下脚步,伸手抓一把泥土,仔细察看。他们寻找的是适合烧陶的黏土。
正午过后,许山海又离开大水潭,一路小跑赶往离铁窑窑口不远的那几个大草棚,因为,下午是他给孩子们上算术课的时间。
上完一个时辰的算术课,许山海还要留出一些时间,要么抽查孩子们的学业情况,要么与沈南秋、江波一道给林宗泽、王恩祖的那几个儿子“开小灶”,教绶一些额外的知识。
直到铁窑响起铁片敲击的声音,那是伙房开饭的信号,许山海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稍微歇息一番。
吃完饭到天黑前的这一段时间,是许山海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披着晚霞,要么是沈南秋陪在身边,两人悠闲的散着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要么是江波跟在身旁,许山海给他灌输各种行为处事之道。
夜幕降临,许山海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在简易的书案前,挑亮油灯,奋笔疾书,他要逐字逐句的给孩子们编撰往后所需的教材。
一天忙碌下来,令许山海感到无比充实,甚至远超之前管理上千人的队伍。
就这样,直到夜深,直到双眼酸涩,许山海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倒在铺满稻草的墙角,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