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把寨门打开!”
站在望楼上的阿狸崽,焦急的对寨门旁的垌丁大喊。
寨门外,不远处,数以百计的人影飞奔而来。
“往后面放箭!”
“往后面放箭!”
“射后面的追兵!”
一边焦急的看着正在缓缓打开的寨门,一边声嘶力竭的给寨墙后垌丁下令,阿狸崽此刻恨不得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冲出去帮忙。
随着寨门的打开,飞奔而来的人也到了跟前。这些人,两刻钟之前还兴冲冲的跟随着韦阿勇,要去消灭百溪垌的先锋。
此刻,飞奔回来的他们,脸上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兴奋劲,而是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头也不回的跑进寨子。
得到消息的韦阿清,在五六个寨主的簇拥下来,匆匆赶到了寨门之后。
看着从寨门蜂拥而入的垌丁,韦阿清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轻慢,皱起的眉头和四处找寻的眼神,暴露出他内心的焦急。
终于,在溃败回来的垌丁中,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指头,怎么回事?”还未等人走到跟前,韦阿清便焦急的问道。
“阿勇呢?”没等花指头回话,韦阿清追问道。
“阿清哥,我们上当了。”花指头一脸忿恨,眼中透出的全是不甘。
只见他左手紧紧的捂住右臂,右臂流出的鲜血,从指缝中渗出,然后沿着手背往下滴。
“阿勇哥让我们先撤,他留在后面断后。”花指头扭头,用下巴指了指寨门之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韦阿清一把抓住花指头的肩膀,大声的问道。
“百溪垌那帮狗东西,故意只派了百把人出来引诱我们,他们的大队人马都躲在道旁的树林中。”
“我们过去之后,那百把人先是装作惊慌,跟我们打了一会儿便往后逃。阿勇哥担心有诈,不准我们追,可是‘烂脚’他们想贪头功,带人追了过去。阿勇哥怕他们吃亏,只好带着我们跟上。”
“谁知,没追多远,路两边的林子里冲出数百人,幸好,我们跑得慢,不然就全被他们围了。”
“阿勇哥看情形不对,立刻让我们先撤,他带着人断后。”身为一个寨主,花指头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稳了稳情绪,然后简单的说了战斗过程。
“回来了!回来了!”
“快点关寨门!”
“射箭!射箭!别让追兵靠近!”
随着最后一波垌丁进到寨子里,寨门那边的越发嘈杂,各种号令夹杂着咒骂,此起彼伏。
“阿勇呢?阿勇回来了没有?”此时的韦阿清顾不上再追问花指头,嘴里一个劲的喃喃着。
发现没人接自己的话,韦阿清很是恼怒,恶狠狠的瞪着身边几个寨主,大声吼道:“你们去前面看一下,看看阿勇回来了没有?”
入夜
火塘的火烧得很旺,同时也照亮了整个堂屋。
火塘上,一只野猪被劈成两半,架在上面烤。几个女奴在一旁照料,不时的转动木棍,以防野猪被烤焦。
围坐在火塘边的人,除了不见“烂脚”的身影,韦阿勇、花指头和另一个寨主带伤,其他的与下午并无二异。
所有人席地而坐,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个木碗,木碗里面是化开的盐水。
此时,堂屋中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用随身的小刀,从木架上烤着的野猪身上取肉,然后在木碗中沾上盐水,塞进嘴里。
堂屋中并不宁静,可是火塘中“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以及所有人吃肉的咀嚼声,反倒令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突然,“啪”的一声,在屋中响起。
众人一惊,朝声音处望去,原来是韦阿勇,把手中的肉,狠狠的摔在面前,弹起的骨头,恰巧击中了木碗。
“妈的!”只见韦阿勇冲着眼前的虚无,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冲着韦阿清说道:“阿清,待会儿,我想带人去劫营!”
下午,断后的韦阿勇,带人硬生生的扛住了数倍于己的追兵,给垌丁们争取到了撤回寨子的生机。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是,有皮甲护身,倒也无大碍。
方才,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这才摔了肉。
“先吃东西,然后好好休息。”韦阿清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行!被那个老鬼算计,老子越想越气,待会儿我要去劫营,我要去把烂脚救回来!”看着韦阿清木然的脸,韦阿勇脖子一梗,大声说道。
“被人算计了,要认!”韦阿清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猪颈肉。
“下午,我们就是吃了年纪的亏,把对方想得太简单。百溪垌那个老鬼,跟我爹斗了一辈子,如果没有一点真本事,坟头都被野猪踩平了。是我们太轻敌了呀!”韦阿清没有急,慢条斯理的说道。
首战便吃了亏,不但折损了“烂脚”和他寨子带来的五十多号人,受伤者数十。这一下就损失了总兵力的两成有余。并且,即便是安全逃回了寨子,垌丁们的士气也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在这种局面下,韦阿清一没有乱了心神,二没有像韦阿勇那般不服不忿,反倒是立刻清醒,反思自己的不足。从这一点来说,韦阿清并不像平时展现出来的玩世不恭。
“这口气,我忍不下去!”韦阿勇依旧不依不饶。
韦阿清提高了声音,大声的反问道:“他既然可以设计埋伏我们,你认为他会想不到晚上我们去偷营?你真当他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终究年轻,吃了亏,韦阿清的脾气也上来了。
见到韦阿清面色不善,垌丁统领赶忙起身,半拉半抱的把韦阿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那么,阿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峒中十二寨的寨主之一。
“阿勇,你觉得对方来了多少人?”韦阿清没有回中年汉子的话,转而问韦阿勇。
“明面上百余人,林子里埋伏的最少五六百。”韦阿勇闷声闷气的答道。
“七八百人就想来攻寨子?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如何?”听得韦阿勇说出的数,韦阿清松了一口气。
“我们守!等他们来攻!”韦阿清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恶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韦阿清的这番作派,真还不是装出来的。
僮人不像汉人,既没有投石机,更没有攻城火炮。想要攻寨子,只能靠人命填。
要知道,主寨中本就有小二百的垌丁,现在又聚集了从十二个寨子赶来的近六百垌丁,如果加上寨中的百户垌民。百溪垌垌主,想凭着七八百人就攻进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眼下双方的兵力对比,几乎是一比一,对于占尽地利、人和优势的防守方,百溪垌的这点人,属实有些不够看。
难怪韦阿清会如释重负,丝毫不担心。
“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带人守好每一寸寨墙,我就不信那个老鬼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之前心中的压抑一扫而空,韦阿清大声的给寨主们鼓劲。
客观的来说,韦阿清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嘴上说着不能低估百溪垌那个老奸巨猾的垌主,自己却恰恰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既然连韦阿清都能想到,攻寨子不是易事,百溪垌垌主怎么会想不到?手里没一点底牌,他又怎敢大举来攻?
确实,韦阿勇估算敌人的数量没有多大的出入,百溪垌垌主此番前来,几乎是倾全垌之力,把能拿动刀枪的垌丁统统带来了。
由于“瓢子”那个寨子被毁,近千数的垌丁,是眼下百溪垌所能拿得出手的最强力量。
可是,韦阿清、韦阿勇不知道的是,离寨子不远的地方,百溪垌临时扎下的营寨,此刻,除了百溪垌的那千数人马,还有源源不断的队伍赶来,加入其中。
原来,自打与老垌主不欢而散之后,百溪垌垌主就开始了备战,与此同时,派出自己的弟弟和儿子,分别赶往盟友“断崖垌”和“横峰垌”,希望说服两垌派人参战。
就在百溪垌垌主联络盟友以及紧张备战之时,忽然,传来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老对手被自己的亲儿子毒死,并且,几个儿子之间还起了内讧。
其实,原本两垌的实力相差不大,都是三十六垌中垫底的存在,并且,老垌主与百溪垌垌主,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眼下突然传来这样的消息,对于百溪垌垌主来说,不啻于天降神赐。他在大喜过望之余,要趁着这个几十年不遇的机会,一举拿下老对手,同时壮大自己的实力。
终于,在一番紧锣密鼓的讨价还价之后,以百溪垌为主,断崖垌、横峰垌各出一千垌丁为辅的三家联盟,终于露出了獠牙。
所以,此时,韦阿清还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绝不是百溪垌那区区七八百人的攻击。
这一片群山,近三十年来,最腥风血雨的已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