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相距数步处停下,互相抱拳施礼。刘彦能清晰地看到曹操眼中那深藏的疲惫,以及那疲惫之下如幽潭般深不见底的城府和勃勃野心。曹操亦在刘彦年轻锐气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决断以及一丝不容忽视的审视与警惕。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曹操身后那森严的军阵中,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排众而出,正是虎豹骑精锐的统领曹纯曹子和。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曹纯身侧,一个被两名健卒搀扶着、步履蹒跚却依旧努力挺直腰板的巨汉——许褚,许仲康!
许褚脸色蜡黄,气息粗重,胸腹间缠裹着厚厚的、隐隐透出血迹的白布,显然伤势极重,绝非伪装。但他那双虎目却依旧圆睁,
刘彦的目光在许褚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曹纯和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虎豹骑精锐,心中瞬间了然:曹操此举,一为展示他麾下仍有如此悍将(哪怕重伤),二为证明信中许褚重伤之事非虚,三也隐隐是一种无声的威慑——他曹操的底蕴,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窘迫。这与他信中“示弱于外,或蕴雷霆于内”的判断完全吻合!而关羽与陈宫的出现,无疑更加强化了刘彦一方所展现出的强大实力。
曹操依旧热情地侧身,手臂一展,指向身后不远处早已搭设好的、铺着锦缎的几案和坐席:“贤弟远来辛苦!此地简陋,唯备薄酒,你我兄弟正好借此良机,一叙别情,更可畅谈破敌大计!云长将军,公台先生,亦请同席,共商大计!请!”
“孟德兄请!”刘彦亦是含笑应道,手却不经意地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迈步向那临时搭建的会晤之地走去。他身后的典韦、赵云、关羽、陈宫,以及曹操身后的曹纯、许褚(被更用力地搀扶着)等核心护卫与重臣,亦都随着各自的领袖移动。一场决定豫州局势乃至未来走向的关键密谈,在这涡水河畔,刀枪林立的肃杀背景下,在两位当世枭雄以及关、陈、典、许这些顶尖人物的汇聚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临时铺设的锦缎坐席在肃杀军阵的环绕下显得格外醒目。曹操热情相邀,刘彦含笑应允,两人向几案走去。身后各自的顶尖人物亦步亦趋,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碰撞。
就在刘彦即将落座之时,他却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定身形,目光坦然地迎上曹操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亲近,但声音却清晰、沉稳地响起,穿透了河风与两岸军阵的肃静,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核心人物的耳中:
“孟德兄盛情,彦愧领。”他微微一顿,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姿态从容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今日会晤,实为豫州危局。有些话,当开诚布公,方显诚意。”
曹操眼神微凝,脸上热情的笑容未变,只是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身体却微微前倾,显出十足的重视。他身后的曹纯、被搀扶的许褚,乃至更远处的虎豹骑精锐,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刘彦身后的典韦挺直了腰板,赵云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关羽依旧微阖双目,但按剑的手指似乎紧了一分,陈宫则不动声色,眼神专注地观察着曹操的反应。
刘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感:
“在下,自青州奉兄长刘玄德之命,不辞辛劳,千里跋涉而来,不为其他,只为助孟德兄取豫州。” 刘彦刻意强调了“助”字。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坦然的遗憾,目光扫过曹操及其将领,仿佛在解释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实:
“前番为断孔伷粮道,我派子龙北上欲趁虚取建平。此策本为釜底抽薪,断孔伷后路,使其首尾难顾。然……” 刘彦的声音略沉,带着一丝无奈,“却遭孔伷大军倾力来攻,彼时情势危急,我不得不急召子龙返回。子龙虽勇,终是大势所趋,未能竟全功。此乃事实,彦亦不讳言。”
刘彦这番话,众人都听的明白。
既是对之前行动的解释,也是对曹操信中“示弱”的一种回应——你曹操处境艰难,我刘彦千里来援也并非一帆风顺,同样遇到了强力阻击。
曹操听完,脸上笑容不变,但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在飞速权衡刘彦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及其背后的深意。他抚掌赞道:“贤弟坦诚!建平之事,操亦有所耳闻。孔伷老贼,困兽犹斗,其势尤凶。来来来,贤弟请坐,你我细谈!”
“孟德兄所言甚是,孔伷确为劲敌,不可小觑。”他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然,兄台信中提及豫州局势,言及谯县之重,弟深以为然。故,弟应兄台之请,已将关云长、陈公台二位先生,并一万精锐兵马,留驻于谯县之东。”
此言一出,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曹操脸上热情的笑容未减分毫,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精光却猛然锐利了几分,如同平静的湖面骤然投入一颗石子,漾起深沉的波澜。
刘彦仿佛没有感受到这瞬间的紧张,他的声音坦荡依旧,甚至带上了一丝推心置腹的诚恳:
“此举,绝非彦有私心,欲图谋谯县之地。”他目光扫过曹操及其身后将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剖白的坦诚,“孟德兄当知,我之本土远在青州,相隔何止千里。此番为应兄台之约,助兄夺取豫州,我一路披荆斩棘,沿途攻城拔寨,方得沛国大半疆土。然此沛国之地,于我而言,无异于孤悬敌后之飞地!粮秣转运艰难,根基更无从谈起。”
他顿了顿,让“飞地”二字在肃杀的河风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曹操耳中,然后才继续道,语气转为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坚定:
“是以,我留云长、公台及兵马于谯县之东,非为占其地,实乃应前约,为曹公——” 刘彦在此处刻意用了更正式的称呼“曹公”,强调其公事公办的立场,“——守豫州之东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