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病毒与烈焰蹂躏的焦土上,两批身着相同蓝白涂装盔甲的战士正在厮杀。此时的伊斯塔万三号只剩下最原始的愤怒与憎恨在熊熊燃烧,如同熔炉中沸腾的钢水,将一切道德与理智焚烧殆尽。
佩图拉博透过魔镜注视着战场。镜面反射的光影在他棱角渐显的脸上跳动,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映得忽明忽暗。
他的目光如精密仪器般扫描着战场每个细节,每一帧画面都在他超乎常人的大脑中分解、重构、分析,最终,他锁定了风暴的中心。
景象令人窒息。
风暴中的每个战士,眼中都燃烧着疯狂的杀意,他们不在乎是杀死敌人还是被敌人杀死,只渴望用鲜血浇灭灵魂深处的灼痛。
而那个风眼,那个山岳般巍峨的身影确实与众不同——他的动作更加精准,力量更加狂暴,每一次挥斧都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韵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的植入物正随着他的杀戮节奏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那些植入物……”佩图拉博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它在刺激他的神经中枢,强化痛觉传导,同时抑制高级认知功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不是增强用植入物,是折磨人的刑具。”
如果说爆弹的轰鸣与链锯武器的尖啸交织成死亡的乐章,那么,那个巨人就是这首乐章中最狂暴的音符。
一个屠夫。
他站在尸山之巅,他的每一次挥斧都带起血色的浪花。链锯斧撕裂一个又一个战士的躯体。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惊人的精准度,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屠杀。
三个战士突然扑向他的武器,其中一人甚至任由斧刃贯穿自己的胸膛,只为给同伴创造缴械的机会。
“战术有效。”佩图拉博下意识地分析,“牺牲一人,牵制敌人,为其他人创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巨人根本没有按常理出牌。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直接撞向三人,用包裹在陶钢中的膝盖粉碎第一个战士的胸甲,用带着尖刺的拳套击穿第二个战士的咽喉,最后他将第三个战士一把抡起,砸向焦黑的地面。
佩图拉博看到第三人的头盔碎裂,露出半张年轻的脸。他和屠夫有着相似的面容轮廓,头上都镶嵌着狰狞的机械植入物。
而后,他的脸就被屠夫用镶嵌着黑色金属的牙齿撕碎了。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在焦土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佩图拉博的眉头皱紧——这些战士的面部特征惊人地相似,他们与那个巨人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生物学上的联系。
为什么?
疑问缠绕在男孩的心中。
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巨人要如此残忍地屠戮自己的血亲?
魔镜中的屠杀仍在继续。
巨人踏过堆积如山的尸体,走向最后一个幸存者。那个战士背靠着烧焦的墙壁,半个身子已经不翼而飞,裸露的肋骨间隐约可见仍在跳动的心脏。令人震惊的是,这个濒死的战士竟然举起了一把爆弹枪。
更令人震惊的是屠夫的反应。
“不。”他说。
战场上的喧嚣仿佛突然远去。屠夫出人意料地没有直接终结对方的生命,而是用斧面轻轻拍开了那支爆弹枪。这个细微的动作中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克制。
“父亲。”垂死的战士喘息着说。
观察着这一幕的佩图拉博身体猛然一震。
父亲?那个屠夫竟然是这些战士的父亲?
他的大脑自动将这些信息编织成网。无需利亚解释,他已经自己察觉了真相:这些战士与巨人之间,绝非普通的父子关系。
他的超常智力迅速构建出一个精密完整的答案——一个以基因为纽带的军事体系,父亲作为原型体,子嗣们则是经过精心调制的战争工具。
镜中,巨人缓缓蹲下身来。他粗粝的手指抚过战士染血的面部,这个本该充满温情的动作却因面部肌肉的不自然抽搐而显得格外诡异。
他说:“我就在这儿,考拉噶。”
垂死的战士艰难地扯动嘴角,鲜血从齿间渗出,却依然挤出一个笑容。
“你喉头的那道伤,”他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那是我砍的。”
巨人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上尚未愈合的伤口,竟也露出一个狰狞却真实的微笑。
“这一斧很漂亮。”他的评价带着奇怪的骄傲,“你们都打得很出色。”
“还不够好……”战士的呼吸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背叛?”
佩图拉博注意到,这个问题像一柄无形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巨人勉强维持的平静。他脸上的笑容迅速熄灭,声音突然嘶哑不堪。
“我并非与荷鲁斯为伍!我是在反抗帝皇!”这句话像是怒吼在焦土上炸响,“你……可曾明白,考拉噶?如今的我,挣脱了所有的枷锁,彻底自由了!”
自由?佩图拉博困惑地皱眉。这个词汇在当前的语境下显得如此怪异而扭曲。
什么样的自由需要以屠杀自己的子嗣为代价?
什么样的解放必须通过背叛来实现?
战士没有再发出询问。他的目光逐渐涣散,越过巨人染血的身影,越过燃烧的天空,最终定格在某个看不见的远方。佩图拉博突然有种错觉,仿佛那双濒死的眼睛正穿透魔镜直视自己。但随着最后一声叹息,战士的胸膛永远静止了,这个勇敢的灵魂终于离开了残破的躯壳。
令人意外的是,巨人轻轻合上了死者的眼皮。这个温柔的动作与他庞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更与片刻前的狂暴杀戮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屠夫的脸上闪过一丝佩图拉博无法解读的情绪——也许是痛苦,也许是悔恨,又或许只是疲惫。
“他哭了。”利亚突然说。
其实佩图拉博的视线早已捕捉到了,但他有些不敢置信。
那滴液体正从这个屠夫的眼角滑落,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但屠夫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眼泪和血液瞬间交融,在他粗糙的脸上化作一团混沌的污渍。
些许的脆弱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战斧再次被屠夫稳稳地握在手中,粗重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走向下一个战场,背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永远无法停歇的野兽。
“那个植入物在控制他。”男孩的声音低沉而确信,“它压制了他的人性,放大他的攻击性。那些战士……他的子嗣们,他们头上也有类似的装置,只是更简单。”
利亚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佩图拉博,看着这个正在以惊人速度成长的男孩。他已经看穿了屠夫之钉的本质,却还不知道自己与镜中那个巨人是同类——都是被创造出来用于战争的神明与怪物。
“他为什么背叛?”佩图拉博又问,目光仍锁定在魔镜上。
利亚沉默了很久:“如果你指的是他——”她指了指镜中的屠夫,“他只是在求死。在等待一场足以杀死他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