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喜看着慕南钊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头疼。
“所以……你本来没在受邀之列,身份又这么……重。”
“突然就跟着我们到别人家做客,是不是不太好啊?”
阔别小半年,慕南钊是今早突然回来的。
他出现在茶园,然后就顺理成章上了顾喜喜的马车。
慕南钊倏然睁眼,“你去江明远家,就这么不希望我在场?”
顾喜喜冷汗。
她只不过受好友兼亲戚之邀,去家中过节,顺便庆祝茶园采收。
怎么从慕南钊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她此行见不得光似的!
大好的日子,又与慕南钊结束了异地通信,久别重逢。
顾喜喜对他也多了三分耐性,三分柔情,娇声解释:
“什么叫我去?不是跟你说了嘛,子初兄邀请了我和吕晶两人。”
“我不想你跟着,只是觉得别人家里还有长辈在。”
“你堂堂摄政王,是人家江县令的最高上官,大过节的突然跑到他家,不是让别人全家徒增压力么。”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慕南钊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松动。
正当顾喜喜以为他会同意不去江明远家。
慕南钊开口道,“有长辈在,那就更要去拜访了。”
他扭头看着表情略显僵硬的顾喜喜,勾唇微笑,“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
“你的长辈亦是我的长辈。”
“过门而不入,实在太失礼了。”
顾喜喜:“……”
吕晶在前方赶车,一手抓着缰绳,腾出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摄政王还在车里,她可不能偷听还笑出声!
江明远家就在县城东大街附近。
位于幽静小巷中的一处普通民居。
今日春光和煦,院子里摆上了饭桌。
江父、江母看着气定神闲的慕南钊,暗暗交换着眼神。
莫非这就是儿子曾说过的,喜喜一文钱买的未婚夫?
那这一文钱花的可是太值了!
二老并不知慕南钊是摄政王。
因为客人刚进门时,江明远短暂惊诧后,本想如实介绍,却被慕南钊打断。
说在自家亲戚面前,不必提外面那些糟心事,影响大家亲近。
众人一通寒暄,慕南钊表现的竟出奇亲和,会说会笑讨长辈喜欢,俨然何景辉附体。
等到饭菜上桌,江母还有些歉然,“今日都是些西北口味的菜。”
“要知道你来,应该准备些南方菜。”
慕南钊笑说,“无妨,我爱吃的。”
“在西北停留了很久,又做了西北女婿,口味不知不觉就变了。”
顾喜喜侧目,不由腹诽,没想到此人爱表现起来,竟也有这样一面。
他这是在跟江明远较劲么。
正想着,忽听江父笑问,“看来是喜事将近了。”
“你们俩孩子要是定了婚期,可得跟我们说啊。”
江母附和,“对对对,我们全家定要喝杯喜酒的!”
唯独江明远笑容有些不易察觉的僵化,端起酒杯低头啜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喜喜就算为了慕南钊的颜面,也不可能坚决否定。
于是笑着打哈哈,“嗯,快了。”
“等真正定下,一定先告诉叔和婶。”
说罢她举筷夹菜,偷眼看慕南钊没有不高兴,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提起小儿女们的姻缘,江家二老来了兴致。
江父说,“其实你们别看子初嚷着先立业后成家。”
“其实他早在一岁时就已经定了门亲事呢!”
众人都好奇地笑了。
吕晶说,“还有这事儿?”
“怎么没听江县令说过。”
江明远瞥了眼顾喜喜,不自在地嘟囔,“我爹喝醉了临时起意做的约定,怎能作数。”
江父怕大家不信,起身说回屋拿信物来。
江母这才笑着解说。
原来是江父早年外出买牲口,结识一名同样从青田县出来的男子。
两人一见如故,当晚在野外露宿喝烧酒,聊起来发现江家有个一岁的儿子,对方刚得了爱女,尚在襁褓中。
俩男人一拍即合,当即交换信物,定下了儿女亲家。
江母笑叹,有些遗憾说,“可惜了,我家这个不中用的,只记得对方姓顾,哪个顾、家住何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吕晶听的起劲儿,顺嘴笑道,“那真是巧了,喜喜姓顾,江县令刚好比喜喜大一岁。大家又都是青田县人。”
小院里骤然变的无比寂静。
吕晶察觉自己好像失言了,不敢去看其他人什么表情,尤其是慕南钊。
她低头扒饭以做掩饰。
寂静中,江父笑声爽朗地走过来,手里举着个银锁。
“当时我打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银锁。”
“正好一个给了未来儿媳妇,一个留给子初。”
银锁放到桌上。
吕晶看热闹的心再次起飞,凑近了看,大小、花样、正反两面镂的字。
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次她没冒失开口,而是偷眼看顾喜喜。
顾喜喜也想起了自己刚穿书时在张婶那看到的银锁。
老爹顾扒皮在订亲当晚比亲家喝的更醉,以至于男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一概记不清了。
顾扒皮只拿出一枚银锁说是信物,让女儿及笄后等着男方来迎娶。
那时候的事顾喜喜本人当然没有记忆。
只在后来时常听张婶念叨,顾扒皮是如何的不靠谱,当年如何被大娘子骂的狗血淋头。
既然是个早就不知身在何方的订亲对象,张婶也就从没放在心里。
尤其在顾喜喜超过了朝廷的适婚年岁,又买了个未婚夫婿回家之后。
张婶更是彻底将这订婚当个笑谈。
所以何景兰、吕晶、安庆和等人都见过家里那枚银锁。
当然,慕南钊作为直接相关人等,更不会例外。
此刻顾喜喜看着桌上的银锁,心头发苦,怎么该死的就这么巧!
不然就装作不知道,像过去的十多年那样,继续混过去吧。
顾喜喜正这么想着,就听江父说:“前些年子初专注学业,我就说等便等吧。”
“可如今他老大不小了,我也相对清闲。”
“我就想好了,先把银锁画下来贴寻人告示,要是还找不到。”
“咱们青田县治下就那些村子,大不了我拿着锁一个村一个村去找,去问。”
“说不定那孩子跟子初的缘分还在呢!”
顾喜喜头都快埋到桌子上了。
江明远看了眼吕晶,又看着顾喜喜。
他早就发现这俩人反应很不对劲了。
好像就从他爹拿出银锁的时候开始。
江明远关切道,“喜喜妹子,怎么了吗?”
江父、江母也看过来,“吃菜,动筷子呀。”
顾喜喜不敢去看慕南钊的表情,同时内心天人交战。
她倒是没有古人订了亲就必须履行的观念。
只是为难。
一来,江明远的爹娘这么好的人,若明知实情、明知江父这么大岁数还要拿着银锁挨村寻人,却还故意瞒着他们。
顾喜喜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二来,与其让二老敲锣打鼓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被他们找出来。
似乎还不如当面承认。
可是此刻承认的话,又将慕南钊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