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寒意刺骨。
子辉盘坐在窑洞前的青石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判官笔的木杆。
刚才那只冥鸦来得蹊跷,梅大管家的冥鸦竟然带来了红鸯的兽皮字条,字条内容更是透着古怪——\"乞族存亡,五脉同心\"。
这八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躁动。
\"六姐这是唱的哪出?\"他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消散。窑洞外,几个丐帮弟子正围着火盆烤手,呵气声混着柴火噼啪作响。
华子踩着薄霜匆匆走来,蓑衣上还挂着露水。\"辉少,埕彘递了帖子。\"
他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一张烫着黑蜡的兽皮请柬,\"十爷和十一爷邀您今夜赴宴,说是...事关乞族存亡。\"
判官笔在指间转了个冷冽的弧光。
子辉盯着请柬上那个扭曲的埕彘印记,忽然笑了:\"前几日还恨不得生啖我肉,今日倒摆起宴席了?\"
他拇指一弹,请柬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告诉送信的,小爷我准时到。\"
华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一点头。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疤叔的黑影才从窑洞深处浮现。
那把从不离身的木刀如今换成了当初的剁骨刀,那刀今天格外安静,刀鞘上的纹路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这应该是拍花老祖出手了。\"疤叔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器,\"昨夜红鸳去了徒家老宅、红鸯去过埕彘老巢。\"
子辉瞳孔微缩。他想起红鸳、红鸯两姊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像裹着蜜糖的刀锋。
……
夜宴·埕彘驻地!
花柳巷最深处有口枯井,井壁上爬满泛着腥臭的黑苔。子辉踩着湿滑的井壁凸起往下坠,靴底碾碎了几只正在交配的蛊虫。
井底别有洞天,十二盏人皮灯笼悬在穹顶,照得埕彘驻地的大殿鬼气森森。
十爷的头颅依旧装在埕坛里,只是今日那坛子裂了道新缝,坛沿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更滑稽的是他头顶鼓起个鸡蛋大的包,青紫发亮,活像长了只角。
旁边的十一爷也没好到哪去——黑袍下腹部鼓胀如怀胎十月,蒙面布上渗着血,显然鼻梁断了。
\"啧啧。\"子辉大咧咧往主座一坐,判官笔在指尖转得飞快,\"黑狗,你这唱的哪一出?二位这是新练的合击术?一个练出龙角,一个怀了鬼胎?\"
十爷的独眼瞬间充血,坛中黑水咕咚作响。十一爷按住坛沿,阴测测道:\"渣渣辉,今日不是来听你耍嘴皮子的。\"
疤叔的剁骨刀突然\"铮\"地出鞘三寸。大殿角落里,几个埕彘弟子的彘罐同时\"咔咔\"裂开细纹。
空气瞬间凝固。
\"好大的火气。\"子辉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不是你们请小爷我来谈'乞族存亡'的吗?\"
十爷的喉结滚动几下,突然泄了气般靠回坛壁。
他枯瘦的手指蘸着坛中黑水,在案几上写下八个血字——正是红鸯字条上那句\"乞族存亡,五脉同心\"。写完狠狠一抹,血字化作黑烟消散。
\"那老东西给了我们一人一板砖。\"十一爷扯下蒙面布,露出歪斜的鼻梁,\"说再内斗,下次碎的就是坛坛罐罐了。\"
子辉和疤叔对视一眼。拍花老祖的\"三拍花\"威名远扬——一拍定魂,二拍抽忆,三拍夺命。
能让他用板砖这种粗浅手段,反倒透着几分诡异的亲近。
\"所以?\"子辉的判官笔突然停住,笔尖一滴墨悬而未落。
十爷的独眼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牙道:\"五脉结盟,不过桑木令,该物归原主了。\"
原来拍花老祖,身为乞族一员,也不愿意让青丘占了乞族的便宜。
……
五鬼运财·物归原主!
虎哥蹲在丐帮驻地的歪脖子树上,嘴里叼着根蜜枣枝。月光透过枯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黑影,活像长了张花猫脸。
树下豹哥正用短刀削着木人,每削一下都警惕地左右张望。
\"你说辉少为啥让咱们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虎哥吐出枣核,精准地砸中豹哥后脑勺。
豹哥刚要骂娘,忽见子辉的黑影飘进院子,连忙捅了捅树干。两人狸猫般滑下来,献宝似的捧出个油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枚桑木令。
\"东西都在这儿了!\"虎哥搓着手,\"按您的吩咐,每块令牌都用香灰擦过三遍,保准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子辉拈起乞命令掂了掂。这看似普通的木牌实则暗藏玄机,指腹摩挲纹路时能感到细微的术法之力波动,像是触摸某种沉睡的猛兽。
\"用五鬼送回去。\"他忽然将令牌抛给虎哥,\"告诉他们,丐帮不欠人情。\"
疤叔早就说过,桑木令只是工具,子辉要想封圣,需要的是骨气锻造的鬼骨。
豹哥瞪圆了眼:\"可、可那老妖怪要是发现咱们偷过...\"
\"就是要让他发现。\"疤叔的阴影罩住两人,\"你们在每块令牌背面,用狐狸尸油画个王八。\"
虎哥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子辉轻笑:\"画小点,要对着月光才能看清。\"
……
滴血立誓·各怀鬼胎!
花柳巷城隍破庙里,五脉掌舵人齐聚。
拍花老祖没露面,只有红鸯捧着个鎏金香炉站在神龛前。炉中青烟扭曲成小老头的笑脸,忽聚忽散。
十爷的坛子摆在东首,新补的陶泥还没干透。
略买钱老七不停擦汗,浸透汗水的账本在案几上洇出深色痕迹。
路岐杨三最是自在,正用蚀骨砂在桌面蚀刻棋盘。
\"城隍见证,今日五脉滴血立誓。\"红鸯指尖一挑,香炉中升起五缕烟丝,\"表面分裂,实则结盟。\"
子辉冷眼看着烟丝钻入各自令牌。
当他的血滴在乞命令上时,木牌突然变得滚烫,背面那个隐形的王八图案微微发亮——虎哥的手艺倒是精巧。
\"老祖的目标只有一个。\"红鸯的陨针不知何时抵住了十爷的坛子,\"查清黄白二使在找什么物件。\"
香炉里的烟脸突然狰狞:\"大战将至,乞族不能当砧板上的肉!\"声音忽又转柔,\"当然,谁先查出来…...\"
\"谁就是斗帅!\"十爷和杨三同时接口。
子辉把玩着判官笔,心想这老妖怪倒是深谙驭人之道。他瞥见红鸳袖口闪过一点金芒——那是半截脐盘丝,正悄悄缠着十爷的坛子。
看来,埕彘和拍花,私底下结盟了,又有小动作。
……
暗流·双线博弈!
三更天的略买暗桩,钱老七的算盘珠子都快搓出火星了。
\"辉少,消息放出去了。\"他抹着油汗低声道,\"按您的意思,说丐帮要借攻打醉仙居,借机探查青丘白的秘密。\"
子辉抛给他一袋妖币:\"青丘那边什么反应?\"
\"黄风今早突然去了醉仙居。\"钱老七压低声音,\"两个时辰没出来,倒是抬进去三坛'离魂酿'。\"
疤叔的黑布下传来一声冷哼。离魂酿专破隐匿术,青丘白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与此同时,埕彘据点里,小长耳正捧着个水晶瓶献宝。瓶中有缕金烟左冲右突,仔细看竟是段留影竹。
\"从徒家偷来的消息。\"兔妖的长耳激动得发颤,\"青丘白找的物件,了不得,我家老祖也在暗中打探!\"
十爷的独眼骤然放光。他没注意到,房梁上一只食尸虫,正缓缓睁开眼睛。
……
子辉站在丐帮驻地的最高处,脚下是万千磷火。夜风掀起他破烂的衣摆,露出腰间别着的五张皮影——老狗、三子、六子、华子、青眼,惟妙惟肖。
\"辉少,真要这么做?\"三子攥着护心镜的手青筋暴起,\"埕彘那边已经…...\"
\"该打就打,该查就查!让他们查,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子辉的判官笔在空中划出银色轨迹,\"查得越认真,打得越厉害,青丘白越坐不住。\"
疤叔的木刀突然发出嗡鸣。远处醉仙居的飞檐上,一道月白身影正俯瞰全城。
子辉咧嘴一笑,月光照出一口森白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