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血字在涟漪中彻底消散后，清风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紫儿的雷障还未完全收敛，腕间银铃随着她转动的目光轻响，最后停在山巅翻涌的乌云上——那里的锁链声比方才更清晰了，像有人正用锈迹斑斑的铁链撬动地心。
铁无痕扶着腰直起身子，喉间还泛着血腥气，却突然攥紧胸前的玉珏。
他盯着脚下那团混着魔纹的碎肉，后颈的鸡皮疙瘩爬了满背：“清哥，我脊梁骨发凉。”他声音发哑，“方才那血字消失前，我好像看见……有双眼睛在泉底盯着咱们。”
苏白衣将最后一枚银针收进针囊，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她方才替铁无痕清理伤口时，发现他后颈红痕的纹路边缘泛着金箔似的微光——这与赤焰魔君功法中记载的魔纹截然不同。
“噬魂术的操控者，至少需要二重境的邪修。”她突然开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但能在记忆碎片里烙下金纹的……”她抿了抿唇，“我从未在医典里见过。”
柳青云始终沉默地站在众人侧后方，剑鞘抵着地面划出半道浅痕。
他突然用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走。”声音像碎冰撞在剑刃上。
“去哪？”紫儿转头问，雷障“啪”地收进掌心，银铃轻响。
“找个能生火、能守夜的地方。”清风抹了把脸，水珠顺着指缝滴落——不知何时落了细雨。
他弯腰捡起铁无痕的玉珏，入手一片透骨的凉，“灵泉的血字说‘时间不多’，咱们得先扎稳脚跟再查。”
众人默契地收拾行装。
铁无痕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杖，苏白衣解下腰间药囊检查药材，柳青云已当先往密林方向走了两步。
紫儿落在最后，踢开脚边一块碎石，却见石下爬着只通体墨黑的甲虫，触须正对着灵泉方向颤动。
她刚要喊人，清风已经拍了拍她肩膀：“走了，小丫头。”
密林中的雾气比山外更重，五步外便只剩模糊的人影。
铁无痕的拐杖敲在腐叶上，发出“噗叽”的闷响：“苏姑娘，你说的噬魂术……”
“通过吞噬记忆碎片操控心智。”苏白衣走在队伍最前，因为医者对毒雾更敏感。
她的声音被雾气裹着，有些发闷，“施术者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将魔纹烙进被操控者的记忆里。但赤焰的记忆碎片……”她顿了顿，“魔纹边缘有金箔似的反光，我从未见过这种纹路。”
紫儿的手指在掌心掐出红痕：“所以血字说的‘真正敌人’，可能是个会用更高阶噬魂术的？”
“或者——”柳青云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赤焰是替死鬼。”
众人脚步一滞。
铁无痕的拐杖“咔”地折断，他盯着断裂处渗出的黑汁，喉结滚动：“我在魔窟时，老怪们喝酒吹牛，说赤焰当年闯幽冥谷，出来后武功突飞猛进。现在想来……”他猛地抬头，“幽冥谷的传说里，是不是有座锁魂塔？”
“锁魂塔？”紫儿的雷障又冒了点火星，“我听师父说过，那塔用万年寒铁铸的，专门镇邪修的残魂。难道……”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清风的靴子陷进腐叶里，他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却发现树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
紫儿的银铃“叮叮”乱响，她盯着十米外的树冠——方才还青翠的叶子，此刻正像被火烤过般蜷曲，簌簌往下掉。
苏白衣扯住最近的树枝，指尖沾了些黑灰：“是生机被抽离。”
“擅闯者，死！”
低沉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在骨头上摩擦，众人同时转头。
阴影里一道黑影如箭射来，目标竟是铁无痕！
“小心！”清风拔剑迎上，玄铁剑带起破风之声，却只劈中一团黑雾。
黑影在铁无痕身侧掠过，他的衣襟被撕开道口子，露出一道焦黑的抓痕。
“什么东西？”铁无痕踉跄后退，撞在柳青云身上。
柳青云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眉眼更冷：“无实体。”
黑影再次从树后窜出，这次直扑紫儿。
紫儿的雷障“轰”地炸开，火星劈在黑影上，却只让它散成几缕，转眼间又聚成原形。
苏白衣摸出银针，却见黑影突然转向，朝着铁无痕的后心刺去——
“滚开！”清风旋身挡在铁无痕前，剑脊重重砸在黑影上。
黑雾散了又聚，这次竟发出类似冷笑的嘶鸣。
紫儿退到树边，借着月光瞥见黑影掠过的轨迹——它每次出现前，最近的那棵树都会彻底枯死。
她盯着第三棵枯树的年轮，指尖轻轻抠住树干，心中警铃大作。
“清哥！”紫儿突然喊，“它……”
黑影再次扑来，这次直取清风咽喉。
清风横剑格挡，却见黑雾穿过剑身，在他颈侧划出血痕。
剧痛让他眯起眼，余光瞥见铁无痕正攥着玉珏，那玉珏不知何时泛起红光——
“都退！”柳青云的剑完全出鞘，寒光如瀑。
他一步跨到众人前方，剑指黑影：“这是魂体，需用至阳之力破！”
紫儿的雷障瞬间暴涨，电弧噼里啪啦缠住黑影。
苏白衣咬破指尖，在银针上点了血，朝着黑影的“心脏”位置掷去。
铁无痕举起玉珏，红光与雷障交叠，黑影发出刺耳尖叫，终于散成一团黑雾，融入最近的枯树里。
密林重归寂静，只剩细雨打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清风抹了把颈侧的血，转头看向紫儿。
却见她正盯着方才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像发现了猎物的小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银铃。
“怎么了？”清风问。
紫儿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没从那棵枯树上移开。
她能感觉到，在树的年轮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树皮，与她对视。
紫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棵被黑影浸透的枯树，树皮上的裂纹像极了方才黑雾掠过的轨迹——每道裂痕都朝着年轮中心扭曲，宛如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往树心攥紧。\"清哥，\"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黑影每次出现，都要先吸光一棵树的生机。\"
清风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剑穗在风里乱颤：\"你怎么断定？\"
\"方才它扑我时，第三棵树枯了；扑你时，第五棵树枯了。\"紫儿拽着他走到最近的枯树前，用银铃尖儿挑开一块树皮，露出底下焦黑的木质，\"树心全空了，像被什么抽干了精气。\"她抬头时，发梢的银铃碰在一起，\"它需要活物的生气维持形体，咱们可以断它的根。\"
清风的拇指在剑柄上重重一叩：\"我来引它。\"
苏白衣不知何时绕到树后，指尖沾了些树汁在鼻下嗅了嗅：\"这气味带腥，像被邪术催熟的腐毒。\"她从药囊里摸出三枚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我守着紫儿，等它现身就封它七寸。\"
柳青云突然将剑插回鞘中，金属摩擦声惊得铁无痕缩了缩脖子。\"我带他走。\"他扯了扯铁无痕的衣袖，语气像在说\"今天吃馒头\"。
铁无痕刚要反驳，触及对方冷得能冻住呼吸的眼神，立刻把\"我能帮忙\"咽了回去，乖乖跟着往密林深处挪。
清风深吸一口气，靴底碾碎两片腐叶。
他故意踢了踢那棵最粗壮的枯树，树皮\"簌簌\"往下掉：\"来啊！\"声音里混着故意放大的挑衅。
密林中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
紫儿的雷障在掌心噼啪作响，另一只手攥着三张黄符——那是她今早用雷火淬过的，符角还留着焦痕。
她盯着树影晃动的方向，喉间发紧：\"来了！\"
黑影如墨汁滴入清水般从树后渗出，这次比先前更凝实，隐约能看出半张青灰色的脸，眼眶里是两团跳动的幽火。
它发出嘶嘶的尖啸，直扑清风咽喉！
清风旋身避开，玄铁剑横在胸前，剑刃却像劈在棉花上——黑影穿过剑身，在他左臂划开道血口。\"好小子！\"他咬着牙笑，故意踉跄两步，离枯树更近了些。
\"封！\"紫儿的银铃炸响，三张黄符精准拍在枯树根部。
符纸遇木即燃，腾起的不是火焰，而是刺目的蓝光——那是雷火符里淬的雷劲，顺着树根往树心钻。
黑影突然顿住，幽火般的眼睛剧烈颤动，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哀鸣。
苏白衣的银针破空而来，两枚扎在黑影\"双肩\"位置，一枚直刺它眉心。
黑影被钉在原地，黑雾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魂体——竟是个穿着古旧道袍的老者，喉间还插着半截断剑。
\"是锁魂塔的镇灵！\"苏白衣的声音拔高了些，\"他颈间的锁魂链！\"
紫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那老者颈间缠着细如发丝的金链，链上刻满梵文。
她指尖掐诀，雷障猛地收缩成一团光球，\"轰\"地砸在枯树根部。
树根发出脆响，整棵树从中间裂开，露出被啃噬得只剩薄壳的树心。
黑影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化作万千黑点，消散在雨雾里。
\"当啷\"一声。
清风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枚黑玉佩，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与灵泉血字的笔锋如出一辙。
他刚捏在手里，掌心就泛起刺骨的寒意，像握着块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石头。
\"这是......\"紫儿凑过来看，睫毛上沾着雨珠，\"噬魂术的引魂器？\"她话音未落，玉佩突然\"咔\"地裂开道细缝，一缕黑烟从中钻了出来，在半空凝成沙哑的男声：\"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黑烟骤然拉长，化作一道灰影，朝着密林最深处疾驰而去，眨眼便没了踪迹。
清风握紧玉佩，裂痕里渗出的寒气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
他抬头时，雨不知何时停了，雾气却更浓了。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雾里移动。
\"清哥......\"紫儿的银铃轻轻晃了晃，指向灰影消失的方向，\"那风......\"
一阵阴冷的风从雾中涌来，卷着几片枯叶打在众人脸上。
清风的玄铁剑\"嗡\"地出鞘三寸，剑鸣混着雾里若有若无的锁链声，在耳畔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