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郑灵萱已站在逆鳞堂议事厅的门槛前。
檀香混着露水的凉意在廊下浮动,她望着厅内众人身影,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玉镯——那是顾修然亲手雕的,刻着并蒂莲纹。
昨夜掌心血字的灼痛还残留在皮肤下,此刻却被另一种更滚烫的情绪压过:她等这局,等得太久了。
\"夫人。\"顾修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未褪的低哑。
他着玄色锦袍,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青莲纹在袖口若隐若现。
郑灵萱转身,视线扫过他喉结处那道极浅的疤——那是第三世界里,她为他挡刀时留下的,如今倒成了两人的定情印。
她突然伸手,挽住他手臂。议事厅里的议论声霎时静了半拍。
\"昨夜梦到我们成亲那天。\"她仰起头,眼角眉梢都是笑,\"你说过一句话——'我愿为你死,但更愿陪你活'。\"
顾修然的手臂在她掌中微僵。
郑灵萱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急,像擂在鼓面上的急槌。
她垂眸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声音放得极轻:\"别慌,他们要听的,是你心快还是我快。\"
厅内忽然响起茶盏轻碰的脆响。
苏瑶捧着茶盘站在廊下,眼尾微挑——她方才替顾修然奉茶时,指尖掠过他手腕,脉象乱得反常。
不是紧张时的浮滑,倒像有团火在血脉里烧,要挣破什么枷锁。
\"苏执事?\"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医首抱着药箱,发间的青玉簪子晃了晃,\"可是顾公子的脉有问题?\"
苏瑶垂眸将茶盘递给小丫鬟,袖中指尖悄悄勾住林婉儿的衣袖:\"他袖口的青莲纹,昨晚好像亮了一瞬。\"
林婉儿的指尖在药箱上顿住。
那是顾修然家族的秘纹,她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血脉共鸣时才会显形。\"有人在用命簿唤醒他的'预设反应'。\"她低声道,目光扫过厅内正与李长风说话的郑灵萱,\"夫人早料到了。\"
议事厅里,李长风的大嗓门突然炸响:\"夫人放心!
这新建的书房我带人守了三夜,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
郑灵萱笑着摇头,指尖轻轻拂过腰间香囊。
那是林婉儿用特制棉线缝的,里层浸了感应粉——遇窥探者体温会散极淡甜香,比百花蜜还轻三分。
她抬步走向书房时,\"恰好\"被门槛绊了下,香囊\"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顾修然弯腰去捡,抬眼时正撞进她促狭的笑。\"夫人今日总走神。\"他将香囊系回她腰间,指腹在她手背蹭了蹭,\"可是昨夜没睡好?\"
\"昨夜有更要紧的事。\"郑灵萱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青影,心尖微颤——他定是又替她守了半宿。
但她只是抿唇笑,转身往书房去,袖中指尖悄悄按了按香囊结扣。
半个时辰后,李长风踹开书房门时带起一阵风。\"夫人!\"他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方才见个扫地婆子在院外打转,鞋底沾着甜香!\"
郑灵萱正翻着案上的《九嶷剑谱》,闻言抬眼:\"哪处的婆子?\"
\"说是前院新来的。\"李长风挠了挠头,\"我问她扫哪片,她支支吾吾说扫...扫茅房。\"
\"让她今晚继续打扫我们房间。\"郑灵萱将剑谱合上,指节叩了叩书脊,\"就说我嫌床帐积灰,要她仔细些。\"
顾修然靠在门框上,望着她眼里跃动的光,忽然笑了:\"夫人这是要引蛇出洞?\"
\"不是蛇。\"郑灵萱起身,将剑谱塞进他怀里,\"是命簿派来的笔。\"
暮色漫上飞檐时,郑灵萱站在卧房窗前。
顾修然在身后替她解开发髻,玉簪落在妆奁上,叮咚一声。
\"今日那婆子,你猜她要找什么?\"她望着镜中两人交叠的影子,指尖轻轻摸过床头的檀木匣——里面躺着他们的婚书,还有顾修然第一次送她的桃花笺。
\"情书。\"顾修然的手指顿在她发间,\"他们总觉得,斩断情丝就能困死你。\"
郑灵萱转身,环住他脖颈。
窗外晚风掀起纱帘,掠过妆奁上的铜镜,映出床帐角落一道极浅的褶皱——那是方才扫地婆子\"不小心\"碰歪的。
\"今晚,\"她贴着他耳畔低语,\"该来的总会来。\"
顾修然低头吻她额角,青莲纹在袖口泛起极淡的光。
他能听见她心跳,一下,一下,比他还快。
更漏敲过三更,烛火在风里打了个旋,将窗纸染成昏黄。
顾修然闭着眼躺于床榻,能听见郑灵萱均匀的呼吸近在耳畔——她早换了副清浅的睡息,连鬓角碎发都顺着他的指节摆成最自然的弧度。
窗棂被轻轻撬动。
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指节却在锦被下微微蜷起。
那缕甜香先漫进来,比百花蜜更淡三分,混着潮土气,正撞进他鼻端。
\"啪嗒。\"
檀木匣的铜锁被碰响时,顾修然动了。
玄色身影如惊鸿掠起,手腕扣住那只枯瘦的手,骨节捏得发白:\"找什么?\"
婆子喉头发出短促的呜咽,浑浊的眼珠在黑暗里乱转。
她穿的粗布衫被冷汗浸透,鞋底沾的甜香此刻浓得发黏——正是郑灵萱白日里\"无意\"遗落的感应粉。
\"谁让你来的?\"顾修然压低声音,拇指碾过她腕间麻筋,\"说真话,我放你走。\"
婆子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砖缝里:\"是...是刘媚娘!
她说要盯着你们有没有'动情',说只要你们不动心,命簿就不会改写...\"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滚出碎痰,\"她给了我这香粉,说沾到你们的东西就能传信...\"
屏风后传来铜簪划开锦缎的轻响。
郑灵萱披着月白寝衣转出,指尖捏着盏琉璃灯,火光骤亮时,将婆子脸上的惊惶照得一清二楚。
\"刘媚娘倒是记挂我们。\"她蹲下身,将一盏青瓷盏推到婆子面前,\"这是林医首配的安神茶,喝了。\"
婆子抖着手捧起茶盏,茶汤倒映出郑灵萱含笑的眼:\"替我谢谢她——\"她指尖掠过婆子手背,触感像抚过一片枯叶,\"她提醒了我件事:真正的爱,不是命簿能删的。\"
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婆子连滚带爬冲向窗口,临走前瞥见床帐里顾修然倚着软枕,正慢条斯理系着被她扯乱的衣带,唇角还挂着笑。
\"夫人。\"顾修然伸手拉她入怀,鼻息扫过她耳尖,\"刚才你心跳真的比我快。\"
\"那是因为...\"郑灵萱仰头吻他唇角,\"我怕你发现...你在假装心跳更快。\"
晨雾未散时,苏瑶捧着青瓷碟推开逆鳞堂的门。
碟中盛着些暗褐色粉末,混着根极细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是从婆子鞋底刮下来的。\"她指尖点了点金线,\"金线里缠着咒纹,和古籍里记载的初代掌控者禁术'窥心引'一模一样——他们在用窥探本身,收集我们的情感数据。\"
郑灵萱摩挲着腕间玉镯上的并蒂莲纹,忽然笑了:\"既然要偷,那就让他们偷个够。
下次...我给他们假数据。\"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着桃花瓣扑进窗来。
她伸手接住,花瓣上竟用朱砂写着行小字:\"小心你最信任的自己。\"
墨迹未干,带着股极淡的沉水香——是顾修然常用的熏香。
郑灵萱指尖微颤,抬眼时正撞进顾修然的视线。
他倚在廊下,手里还捏着半卷未看完的《九嶷剑谱》,见她望来,便举了举手中书卷:\"李统领说,今日要加固议事厅的机关。\"
\"去请苏执事、林医首、李统领来逆鳞堂。\"郑灵萱将花瓣收进袖中,转身时发间玉簪晃了晃,\"有些事...该和他们好好议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