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在黑暗里变得急促，地下河道里的空气闷得压不下去。
苏瑶一步趟在石缝里，手心火光抖着，她摸了摸前面的岩壁。
脚下越来越湿滑。钱医生弯着腰，咳了几声，满脸是汗。
他压低声音说：“这水真冷，咱们是不是要走到山两边的出口去了？”
苏瑶收了收火苗，心里把地图又过了一遍。脚下石台开始变窄，水沿着石缝冲刷得沙沙直响。
她朝侧面伸手试探着前行，随口应着：“只要往下，最后一定能出山。”
钱医生把背包背到前面，手肘时不时碰一下金属盒。
他盯着身前的小火苗，觉得呼吸里都是水气。
他皱了下眉：“前头要是没有转弯，咱们会不会直接冲到下游？”
“走一步看一步。”苏瑶的声音很短，分了神查看脚下一块窄石板，水边已经看不清哪还能下脚，“前面变滑了。”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脚下骤然一空，湿石上青苔把鞋底一带，两人的身子一齐往下滑去。
钱医生先是咬牙不出声，很突兀地双脚扑腾了几下。
“滑了！”他喊了出来。
苏瑶一手抓住洞壁，火光晃动，另一只手死死扯住钱医生的胳膊。
他们扑通一下滑进水流，冰冷的水包在膝头往大腿卷，急流里什么声音也听不清。
“抓紧我！”苏瑶喊了一句，声音很闷，水流呛进嘴里。
钱医生双手死死撑住对方的手腕，背包紧扣肩膀。
他咳了两口，鼻腔里满是湿意。一瞬间两个人被急流冲得顺着地下河一路往深处走，脚下根本没法使劲儿，手里的稳妥感只剩彼此的手腕。
水突然深起来，地势倾斜，整个人就被水冲得往下翻。
苏瑶拽住钱医生，另一只手的火苗在湿气里已经快要熄灭，只剩下豆大的亮点。
黑暗之中，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和喘息。
钱医生一侧头，水花溅进耳朵里。“往哪游？”
他喊了一句。苏瑶嘴角抿得紧，话吐出来带着水泡：“顺流。
现在逆不过水！等看到有光找出口。”
河水越流越急，也不知下了多少段。苏瑶手心的光越来越稀，面前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回音。
水流有时候带着两人翻滚，有时候直接贴着石壁划。
钱医生整个背包都被水拍得哗哗响，他把头埋低，“……别放开！”
苏瑶早不出声，只闷头托着钱医生，一块顺水浮下去。
她心里只念着必须抱紧人不能放手，但身子还是被水流冲得在河道转着，大腿踢到礁石处痛得一抽。
钱医生气短，喉咙里咕哝了几下，水全进嘴里，“咳……有出口吗？”
苏瑶听了这话，腾出半只手撑住石头，火光晃了一下，居然照出前面一线亮色。
她睁大了眼，声音低得只能自己听见，“有光。
往右前方。”
钱医生看不清，只靠着苏瑶的拉力拼命蹬水。
水流越来越快，河道也在不断弯曲。忽然前面石壁间透进微弱亮光，像一条极细的银线。
钱医生下意识往那边伸了伸脖子，半句没说完，身子被暴冲的水拽过去。
“那是出口！”钱医生声音沙哑。他咳嗽一声，脚下水浪把两人高高抛起，瞬间冲出石门。
出了洞口，一下子就被水流扔下来，狠狠砸进下方的浅滩。
苏瑶本能地把钱医生往岸边一拉，自己也栽倒在砾石和泥里。
整个耳朵里满是水声，眼睛前面一片发黑。
钱医生翻了个身，抬头喘了两口，手忙脚乱把背包拖到胸口，一只手去捞金属盒。
他额头上的水珠连成一片，手指颤巍巍地撬开扣子，下意识嘀咕，“装样本的盒还在。”
苏瑶坐在水边，手撑着鹅卵石，喘得很重。她随口问：“盒子里有什么没湿？”
钱医生咧了下嘴，左手翻出金属盒，打开一看。
里面的管子和芯片都还好，黑色的记忆卡贴在泡沫里动也没动。
他松了口气，把东西推进怀里。苏瑶用胳膊蹭掉脸上的水渍，一句话都没废话。
两人用力爬出水坑，苏瑶把包背好。她从湿漉漉的兜里摸出那张早已揉皱的地图对照着方向。
她不想多说，只是在脑子里把山谷的地形又绕了一遍，最短路应该是在西侧出口的沟谷尽头。
她收拢地图递回给钱医生，“这里已经是山谷西侧，离目标不远。
你还撑得住么？”
钱医生把湿衣服拧了两把，点了点头。他探头朝四下瞅了一圈，担心追兵也会顺着迷河找下来。
他拿了包，抱住金属盒蹲下来。“我没问题，只要别再翻下去就行。”
苏瑶穿过河滩堆的碎石，一步一步踏实走出去。
她最多问一句：“你脚没事吧？”
钱医生抖着脚站起来，“还好，就是泡得发麻。
你肩怎么样？”
“还活着。”苏瑶把湿衣服扯紧，水沿着鼻梁一直流到下巴。
她在背包里翻出一小瓶葡萄糖盐水递给钱医生，两人就这样蹲在浅滩边喝了几口，各自在原地缓气，不再废话。
喘息过后，苏瑶抬头四下看了几遍，又听了听远处，才把背包收好。
她让钱医生收拾东西，自己用石头敲了敲鞋底的污泥。
地上除了他们自己浑身是水，再没有什么追兵和猎犬的脚印。
“前面那片柞树林就是地图上的标记，”苏瑶回头，“过了小树丛再上坡，就能和主路相接。”
钱医生揉了下脖子，跟着她，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嘟囔，“要是再有追兵就只能往林子里跑了。”
苏瑶不动声色收回火焰，只让火苗潜隐在指缝里。
她心里算着白天还剩多少时间，表情毫无波动。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湿地泥泞继续往林子口走去，水和泥把脚下一路都踩成了湿印。
过了斜坡，地势变缓。苏瑶停下来，把衣服捆紧给钱医生调了调背包的位置。
钱医生随口问：“还有多远到咱们跟陆晨约的会合地？”
苏瑶把地图递到他眼前，“再走一段山路，也就剩十几公里。
不下雨的话天黑前能到。”
钱医生撇撇嘴，手碰了下肩膀上的沙布。他也不多问，跟着苏瑶继续把脚踩进泥里，抬头看着河滩慢慢被抛在身后。
他手指在背包带上绕了一圈，咬牙挪到苏瑶身后。
脚下的小溪和柴草开始稀疏，周围荒凉起来。
苏瑶耳朵贴着远处，望了望土坡那头没有异动。
她带着钱医生直上山梁，走到一个小平台上，终于停了一下。
“就在这稍微喘会儿，补充点能量。”苏瑶说。
钱医生点点头，接过干粮啃了起来，把金属盒子随时放在手里没松过。
他说：“万一走岔了还得再爬一沟。”
苏瑶没说话，只低头捋了捋湿头发，顺手把几根断枝塞进衣领。
两人吃完干粮，简单清理了一遍包带，继续往前。
钱医生走了两步，觉得伤口隐隐发烫，他把止血带往里塞得更紧一点。
苏瑶瞟他一眼，“要不要换药？不是还有点酒精吗？”
钱医生皱着嘴摇摇头，“省着点，别的地方还用得上。”
他瞥向后面的小河口，见地面没有脚印才稍微松了口气。
“往前，别停。”苏瑶一边说着，一边走得更快了些。
泥水过膝，两人的背影很快隐进了林间的一道低矮地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