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揣着张敬的密信,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连夜出了京城。他没敢走正门,翻过后墙,借着月色往城郊的破庙赶 —— 那是张敬和后金细作约定的接头地点。
破庙里阴森森的,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蛛网像张鬼脸。三个穿着汉服的汉子正坐在草堆上喝酒,其中一个络腮胡见幕僚进来,“啪” 地把碗往地上一摔:“张大人的信呢?再晚来一步,爷就走了!”
幕僚赶紧掏出密信,双手递过去。络腮胡接过信,凑到灯前,眯着眼看了半天 —— 他识得些汉字,却看得磕磕绊绊。旁边一个瘦脸汉子不耐烦地夺过信,用生硬的汉语念道:“…… 林缚军屯粮库,藏于鹰嘴崖下,守备空虚…… 十五日后三更,可遣三百骑袭之,粮归后金,林缚人头…… 归张大人……”
“粮归我们,人头归他?” 络腮胡咧嘴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这张敬,打得一手好算盘。”
瘦脸汉子却皱着眉:“他说守备空虚,会不会有诈?上次巴图千夫长就栽了。”
“怕什么?” 络腮胡拍着胸脯,“三百骑,踏平一个粮库还不够?再说,张敬说了,会让他在军屯的人做内应,到时候放把火,林缚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
幕僚在旁边点头哈腰:“二位放心,我家大人说了,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银子孝敬。只要能除掉林缚,往后幽州的生意,后金的朋友尽可放心做。”
瘦脸汉子冷笑一声:“银子我们要,粮我们也要。要是敢耍花样,下次就不是烧粮库,是烧京城!”
幕僚吓得一哆嗦,连声称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破庙。他没看到,瘦脸汉子在他走后,立刻写了封密信,塞进信鸽的脚环里,那鸽子扑棱棱飞向北方 —— 他们根本不信张敬,这信是给后金大汗的,请示要不要 “顺手牵羊”,连张敬一起收拾了。
张敬的 “内应”,是军屯粮库的一个老库吏。这老头早年欠了张敬的高利贷,被拿捏着把柄,只能乖乖听话。他趁着巡夜,偷偷在粮库的墙角做了个记号 —— 用白石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狼头,那是后金骑兵的暗号。
“放心,” 老库吏对着前来接头的细作说,“十五那天,我把西边的守卫引开,你们从那儿进来,保管没人发现。”
细作塞给他一锭银子:“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要是敢告密,你那在京城读书的儿子……”
老库吏浑身一颤,赶紧摆手:“不敢,不敢!我一定照办!”
他哪知道,这一切早就被林缚看在眼里。苏文的人早就盯上了这个形迹可疑的老库吏,他和细作接头的场景,被躲在树后的新兵看得一清二楚。
“大人,这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赵虎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要不要现在就把他抓起来,扒了他的皮!”
林缚正在沙盘上推演,闻言头也没抬:“抓他干啥?他是张敬递过来的刀鞘,得留着装刀。”
“装刀?” 赵虎不解,“难道真要让后金骑兵来?”
“来,为什么不来?” 林缚拿起根木棍,在沙盘上圈出粮库的位置,“他们想借刀杀人,咱们就给这刀磨磨利,让他们看看,刀快了,也能伤着自己。”
他让人把粮库的粮食悄悄转移到新挖的地窖里,表面上依旧堆着些稻草,上面盖着麻袋,看着和真粮没两样。又在粮库周围挖了更深的陷阱,铺上木板和浮土,连石敢当都亲自出手,在墙角藏了些涂了毒药的竹签 —— 这玩意儿比弓箭还管用,踩上去悄无声息,却能让人顷刻间瘫软。
“张敬以为咱们是砧板上的肉,” 苏文检查着新造的火箭,箭头闪着幽蓝的光,“他忘了,肉要是硬起来,能硌掉刀子。”
十五这天,月色昏暗,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老库吏按照约定,故意把西边的守卫引到东边喝酒,自己则溜到墙角,等着后金骑兵的到来。三更刚过,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来了!” 老库吏心里既紧张又害怕,手心里全是汗。
三百后金骑兵果然从西边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上次被抓又跑掉的巴图 —— 他听说有机会报仇,主动请缨带队。看到墙角的狼头记号,巴图咧嘴一笑,挥刀喊道:“冲进去,抢粮!杀林缚!”
骑兵们像潮水般涌进粮库,马蹄踏在 “粮堆” 上,发出 “噗噗” 的闷响。巴图觉得不对劲,勒住马,刚想下令撤退,突然脚下一软,连人带马掉进了陷阱,里面的竹签瞬间刺穿了马腿,疼得那马疯狂嘶鸣。
“有埋伏!” 巴图的喊声刚落,周围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把粮库照得如同白昼。
赵虎带着骑兵从两侧冲出来,手里的火箭 “嗖嗖” 地射向马群。火箭上的火油遇风就燃,瞬间把好几匹战马烧成了火炭。石敢当带着新兵从房顶上跳下来,手里的大刀专砍马腿,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老库吏吓得瘫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混战,突然 “哇” 地一声哭了 —— 他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张敬和后金的棋子,随时都能被扔掉。
巴图在陷阱里挣扎,想爬上来,却被一支火箭射中肩膀,那箭上的毒药很快发作,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剩下的后金骑兵没了首领,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是掉进陷阱,就是被火箭射中,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伤过半。
“撤!” 一个小头目见势不妙,带着残兵想跑,却被苏文拦住。苏文手里的折扇 “唰” 地打开,扇骨里弹出几支银针,精准地射中了小头目胯下的马,那马疼得人立起来,把小头目甩进了火堆。
战斗结束时,天已经蒙蒙亮。粮库的地上躺着一百多具后金骑兵的尸体,还有五十多个被俘虏的,巴图也被从陷阱里拖了出来,像条死狗似的扔在地上。
老库吏被带到林缚面前,哭得涕泪横流:“大人饶命!是张敬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照办,就杀了我儿子!”
林缚看着他,突然问:“张敬让你做内应,给了你多少好处?”
老库吏哽咽着:“一…… 一锭银子……”
“一锭银子,就卖了军屯,卖了自己的良心?” 林缚叹了口气,“你儿子要是知道你做的事,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没杀老库吏,只是把他关了起来,让他好好反省。至于那些俘虏,林缚让人挑了个没受伤的,割了他的耳朵,让他带话给后金大汗:“想要人,拿张敬来换。”
消息传到京城,张敬正在家里喝酒庆祝,听说后金骑兵全军覆没,还被抓了不少人,手里的酒杯 “啪” 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张敬气得浑身发抖,“三百人,连个粮库都拿不下来!”
幕僚吓得跪在地上:“大人,现在怎么办?后金要是把咱们供出来……”
张敬脸色惨白,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不能等!得先下手为强!你去,再给我联系后金,就说…… 就说林缚想和他们议和,用俘虏换土地,让他们千万别信!”
他以为这样能挑唆后金和林缚的关系,却不知道,刘守有的锦衣卫早就盯上了他的幕僚。那幕僚刚走出张府,就被几个黑衣人堵住,连人带信,一起被带到了锦衣卫衙门。
刘守有看着从幕僚身上搜出的密信,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张敬啊张敬,你这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他让人把密信收好,又写了封奏折,快马送往皇宫。奏折里详细记录了张敬如何勾结后金,如何设下毒计,最后还加了句:“林缚忠心为国,却遭奸人陷害,望皇上明察。”
此时的张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正坐在书房里,幻想着后金再次出兵,除掉林缚。他不知道,一把更快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