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像块石头扔进了朝堂这潭浑水,溅起的浪花比去年黄河决堤时还高。
早朝时,崇祯把张敬勾结后金的密信往龙案上一摔,满朝文武吓得齐刷刷跪下,头都不敢抬。有几个和张敬交好的,腿肚子都在打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看看!” 崇祯的声音像裹了冰碴子,“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忠臣’!拿着朕的俸禄,通敌叛国,谋害忠良!你们说,该杀不该杀?”
“该杀!” 东林党的御史们喊得最响,仿佛张敬不是他们的同党,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喊完之后,没人敢提林缚 —— 这姓林的实在太邪门了,不动声色就扳倒了户部侍郎,手里还握着那么多军队和粮田,谁知道他下一步要干啥?
户部尚书颤巍巍地站出来:“皇上息怒,张敬罪该万死,但…… 但林缚在幽州权势过大,军屯俨然成了国中之国,臣…… 臣担忧……”
“担忧什么?” 崇祯盯着他,“担忧他也通敌?还是担忧他抢了你的位置?”
户部尚书脸一白,赶紧低下头:“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军屯之事,该由朝廷统一调度,不宜…… 不宜由林缚一人专断。”
这话算是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吏部侍郎立刻附和:“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林缚不过一军屯主事,却私练兵马,开设商栈,甚至还敢插手漕运,这已然越权!若不严加约束,恐生祸端!”
朝堂上立刻分成两派。一派觉得林缚是难得的能臣,该重用;另一派则认为他野心太大,必须打压。两派吵来吵去,从卯时吵到午时,连崇祯都听得不耐烦了,一拍龙案:“都给朕闭嘴!林缚要是想反,还用等到现在?他要是想贪,还用得着自己种地?”
这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是啊,林缚在幽州搞了这么多事,没给自己捞过半点好处,军屯的粮食全部分给了士兵和百姓,商栈的利润也都用来购买军械、开垦荒地,连崇祯派去的锦衣卫都查不出半点贪腐的证据。
“可…… 可他手里有兵有粮有钱,” 有个老臣小声嘀咕,“历朝历代,有这三样的,没几个安分的。”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崇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想起上次去军屯视察的锦衣卫回报,说那里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百姓提起林缚都喊 “青天”,连后金的俘虏都在地里干活,居然还说 “林大人比大汗好”。
“这姓林的,到底想干啥?” 崇祯在心里又问了一遍。他见过想夺权的,见过想发财的,见过想青史留名的,可像林缚这样,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跑到幽州种庄稼、练新兵、跟商人打交道,还把后金揍得嗷嗷叫的,真是闻所未闻。
退朝后,崇祯把王承恩叫到御书房,翻着幽州送来的报表,越翻越心惊。军屯的粮食产量比去年翻了一倍,战马从三十匹变成了三百匹,连新造的火药都比军器监的威力大。更离谱的是,幽州的商税居然超过了江南的三个州府,而且还在往上涨。
“你说,” 崇祯指着报表上的数字,“他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朝堂,是不是能让国库充盈起来?”
王承恩叹了口气:“皇上,林缚是块种地的料,也是块打仗的料,可未必是块当官的料。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怕是比他种的麦子还复杂。”
“朕知道,” 崇祯放下报表,“可他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朝堂上议论纷纷,连东林党都不敢保他了,再这么下去,怕是……”
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这句话,崇祯没说出口,但王承恩懂。
朝堂上的议论很快传到了幽州。赵虎听说有人说林缚 “越权”,气得差点带兵冲进京城:“这群文官,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在幽州累死累活,他们倒好,背后捅刀子!”
林缚正在给玉米追肥,闻言只是笑了笑:“他们说他们的,咱们种咱们的地。嘴长在他们身上,收成却在咱们地里。”
苏文却没这么乐观:“大人,树大招风。您现在功高震主,又得罪了不少人,要是朝廷真下旨限制您,咋办?”
“凉拌,” 林缚放下锄头,擦了擦汗,“他们限制得了我的权,限制不了地里的麦子。只要粮食够吃,士兵够强,百姓够安稳,谁也动不了咱们。”
话虽这么说,可朝廷的动作还是来了。几天后,一道圣旨送到幽州,说 “军屯事务繁多,特遣兵部侍郎巡查”。这位侍郎是东林党人,出了名的眼高于顶,据说在路上就放话:“倒要看看,林缚这小子搞的什么名堂!”
侍郎到幽州的那天,林缚正在训练场看新兵演练。赵虎想把侍郎接到府里好酒好肉招待,被林缚拦住了:“让他先看看咱们的兵,再看看咱们的地。看完了,想说啥再说。”
侍郎果然摆起了架子,坐在轿子里不肯下来,直到看到训练场上的新兵 —— 他们穿着统一的军装,劈砍、刺杀、阵型变换,动作整齐划一,比京营的士兵强多了 —— 才掀了轿帘,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 这是军屯的兵?” 侍郎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回大人,” 林缚拱手,“是。他们不光会打仗,还会种地、修水渠、打铁。”
侍郎显然不信,跟着林缚去了军屯的试验田。看到耐寒的麦种长得比普通麦子高半截,看到新修的水渠把水引到了干旱的坡地,看到流民们在地里干活,脸上居然带着笑,侍郎的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这…… 这怎么可能?” 侍郎喃喃自语,“流民怎么会好好干活?士兵怎么会种地?”
“因为他们有饭吃,有活干,有盼头。” 林缚指着远处的学堂,“那里不仅教读书,还教种地、算账。大人您看,那几个孩子,去年还是流民,现在已经能帮着记账了。”
侍郎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弹劾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晚上在府里吃饭,端上来的馒头雪白松软,比京城御膳房的还好吃,菜里居然还有肉 —— 这在缺粮的北方,简直是奢侈。
“这馒头……” 侍郎咬了一口,眼睛亮了。
“是新麦做的,” 林缚说,“今年的收成好,百姓们都能吃上白馒头了。”
侍郎沉默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朝堂上那么多人怕林缚 —— 不是怕他造反,是怕他把幽州搞得太好,显得他们这些京官太无能。
临走前,侍郎给崇祯写了封奏折,没说林缚的坏话,只说 “幽州军屯,井然有序,百姓安乐,林缚确有才干,然权势过重,需稍加制衡”。
这封奏折送到京城,崇祯看了半天,突然对王承恩说:“传旨,让林缚写份奏折,说说他对幽州未来的打算。”
王承恩愣了愣:“皇上是想……”
“朕想听听,” 崇祯望着窗外,“这姓林的,到底想把幽州,把大明,带向何方。”
消息传到幽州时,林缚正在灯下看新送来的火药配方。赵虎闯进来,手里拿着圣旨,兴奋地说:“大人,皇上让您写奏折呢!这可是好机会,您赶紧说说您的功劳,让皇上给您升官!”
林缚放下配方,笑了笑:“升官就算了。有些话,确实该跟皇上说说了。”
他铺开宣纸,提起笔,想了想,写下了第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