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送清单到幽州时,林缚正在试验田查看新培育的玉米。这玉米是苏文从南方商人手里换来的种子,秸秆比人还高,棒子结得又大又饱满。赵虎蹲在地里,扒开玉米叶数颗粒,嘴里啧啧称奇:“乖乖,这玩意儿比麦子能结多了,要是推广开,军屯的粮食就更不愁了。”
“愁不愁,还得看银子。” 林缚直起身,接过快马送来的清单,展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 这清单用蝇头小楷写了满满三页,墨迹都透着股铜臭味。
“大人,上面写啥了?是不是银子多得数不清?” 赵虎凑过来,脖子伸得像只鹅。
“数不清倒不至于,但够咱们军屯折腾几年了。” 林缚指着清单,“你看,李尚书家抄出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五千两,还有珠宝玉器折价十万两。王侍郎更狠,光银马桶就有三个,每个重五十斤,熔了能打一百把大刀。”
苏文在旁边算了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银子,够买战马五千匹,火炮一百门,再加上三年的军饷,一分都不少。大人,您真说中了!”
赵虎听得眼睛发直,一巴掌拍在玉米秆上,“啪” 地打断了:“他娘的!这些文官天天喊着国库空虚,让咱们军屯勒紧裤腰带,自己却藏了这么多银子!早知道这样,还打啥后金,直接抄他们的家不就完了?”
“话不能这么说,” 林缚把清单折好,“他们的银子,来路不正,但咱们用得正就行。买战马、造火炮、给士兵发饷,哪一样不需要钱?这些钱,算是他们给大明还的债。”
正说着,负责军需的小吏匆匆跑来,手里拿着本账簿:“大人,上个月的军饷快发不出来了,库房里的银子只够支撑半个月。”
林缚把清单递给他:“拿着这个去京城,找刘守有大人,让他先拨十万两过来,解燃眉之急。”
小吏看着清单上的数字,眼睛瞪得像铜铃:“大人,这…… 这是真的?李尚书家有这么多钱?”
“比真金还真,” 赵虎在旁边说,“这老小子把银子藏在地窖里,被锦衣卫挖出来时,白花花的晃眼,据说能铺满整个院子。”
小吏不敢耽搁,揣着清单快马赶往京城。刘守有见了清单,也不含糊,当即让人从抄没的赃款里拨了十万两,还附带了一车珠宝,说是 “给军屯的弟兄们打牙祭”。
银子一到幽州,军屯里顿时一片欢腾。士兵们拿到拖欠的军饷,个个喜笑颜开,训练起来更有劲了。赵虎用新到的银子,给炮营添置了十门新炮,工匠们加班加点,没几天就造好了,试炮那天,响声震得几十里外都能听见。
“大人,您真是神了!” 苏文拿着新炮的图纸,“这些银子不仅够发饷,还能改进火炮的射程,比原来的炮能远打三百步!”
“这才刚开始,” 林缚指着清单上的 “陈掌柜”,“这个人给李尚书送了不少银子,他的绸缎庄遍布京城,还跟宫里有往来。咱们得查查,他的绸缎卖到了哪里,有没有流到后金去。”
赵虎主动请缨:“大人,我去京城一趟,把这陈掌柜抓来审问!”
“抓不得,” 林缚摇头,“现在抓他,打草惊蛇。咱们得先摸清他的底细,看看他背后还有哪些人。就像剥洋葱,得一层一层来,不然辣着眼睛。”
他让人给京城的商队掌柜捎信,让他们留意陈掌柜的动向,特别是他和宫里太监的往来。没过几天,消息就传了回来:陈掌柜的绸缎庄,每个月都会给司礼监的王太监送两匹云锦,说是 “孝敬”。
“王太监?” 林缚想起王承恩,“这两人会不会有关系?”
苏文分析道:“王承恩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不会跟陈掌柜这种人勾结。但司礼监的其他太监,就不好说了。有些太监贪起来,比文官还厉害。”
林缚点点头:“不管是谁,只要敢把钱揣进自己腰包,就得查。咱们军屯的商队,以后不准跟陈掌柜做生意,断了他的财路。”
断财路这招,比直接抓人还管用。陈掌柜的绸缎庄少了军屯的订单,生意一落千丈,连宫里的订单都丢了不少。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托人找关系想跟军屯缓和关系,被林缚一口回绝。
“这种人的钱,沾了会脏手,” 林缚对苏文说,“咱们宁愿少赚点,也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抄家的消息越传越广,京城的文官们坐不住了。有个御史想上奏折弹劾锦衣卫 “滥用职权,骚扰大臣”,刚写了个开头,就听说王侍郎的弟弟因为藏了五千两赃银,被抓进大牢,吓得赶紧把奏折烧了。
还有些文官,连夜把家里的银子转移到乡下亲戚家,有的甚至把珠宝玉器扔进井里,生怕被锦衣卫搜出来。一时间,京城的水井都被捞了个遍,不少百姓靠着捞珠宝发了笔小财。
“大人,您看京城来的信,” 苏文把密信递给林缚,“说有个姓刘的翰林,因为家里搜出十两银子,当场吓晕过去了,醒来后非要辞官回家种地。”
林缚看完信,忍不住笑了:“十两银子就吓成这样,可见这些人平时多心虚。他们哪知道,锦衣卫要抓的是大鱼,这种小鱼小虾,根本懒得理。”
赵虎在旁边说:“依我看,就该把他们全抓起来,挨个抄家,看谁还敢贪!”
“不行,” 林缚摇头,“水至清则无鱼。咱们要抓的是那些通敌叛国、中饱私囊的大老虎,至于小苍蝇,敲打敲打就行。要是把文官都逼急了,他们联合起来跟咱们作对,得不偿失。”
他让人把抄家清单里的重要部分整理出来,呈报给崇祯皇帝。清单上详细记录了每个文官的赃款数额,以及这些钱的用途,比如 “李尚书用五千两银子买了个小妾”“王侍郎用三万两银子修了座花园”。
崇祯皇帝看了清单,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他让王承恩把清单抄了几十份,在朝堂上散发,让文官们自己看。那些没被抄家的文官,看着清单上的数字,个个面如土色,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看看!” 崇祯皇帝拍着龙椅,“这就是你们天天喊着‘清廉’的同僚!拿着朕的俸禄,干着祸国殃民的勾当!从今往后,谁敢再贪,张敬就是你们的榜样!”
朝堂上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消息传到幽州,赵虎感慨道:“皇上这招真厉害,比杀几个人管用多了。”
“厉害是厉害,但治标不治本,” 林缚望着窗外,“只要有漏洞,就有人敢钻。咱们得建立一套制度,让他们想贪都贪不了。”
他让人制定了一套新的军需管理制度,从军饷发放到物资采购,每一笔账都要经过三个人核对,还让士兵代表参与监督,谁敢徇私舞弊,当场革职查办。
“制度就像堤坝,” 林缚对士兵们说,“只有堤坝结实了,才能挡住洪水。咱们的制度结实了,才能挡住贪腐。”
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军屯试验田的玉米叶,林缚被帐外的异响惊醒时,窗纸上正爬过一道黑影。
“谁?” 他摸出枕下的短刀,掀帘而出的瞬间,只看见田埂尽头有个模糊的背影,手里似乎攥着个麻袋,麻袋口漏出的玉米须在月光下泛着白。
赵虎闻声赶来时,那人早已消失在树林里。“狗娘养的!敢偷玉米种?” 赵虎一脚踹在断成两截的玉米秆上,却见林缚正盯着地面发怔 —— 泥土里混着几缕极细的银线,线头上缠着半片绣着云纹的丝帕,帕子边缘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这香味,林缚上个月在刘守有送来的贡品清单上见过,是宫里司礼监太监们常用的熏香。
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被踩烂的玉米穗里,藏着几粒发黑的种子,剥开外壳,内里竟爬着细小的白虫。苏文用银针挑起来细看,脸色骤变:“这是南方传来的‘腐心虫’,专啃新苗的根,一旦扩散,咱们的试验田就全完了!”
林缚捏着那半片丝帕,云纹的拐角处绣着个极小的 “陈” 字。他突然想起京城商队的回报 —— 陈掌柜的绸缎庄,昨天刚到了一批南边来的新货,卸货时掉了个香料匣子,里面装的正是龙涎香。
夜风卷着玉米叶的沙沙声掠过耳畔,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林缚望着京城的方向,突然握紧了短刀:那麻袋里装走的,恐怕不只是玉米种。
帐内的抄家清单还摊在案上,“陈掌柜” 三个字被晨露洇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