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戳中了要害。
千寻瞥了眼窗外奔腾的河水,浪涛拍打着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般湍急的水流,就算是精于水性的壮汉也未必能活着上岸,何况是个怀着身孕的女子。
“既然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便算了。”顾念雪挥挥衣袖,“大不了我就一路耗着,顶多你们把我打晕,一路扛去北疆好了。”
“太子妃言重了。”
千寻连忙开口,他可不敢真惹恼了这位祖宗,若是她在船上有个三长两短,别说王上那边没法交代,怕是萧璟煜的铁骑明日就要踏平北疆边境。
他朝门口的鬼僧递了个眼色,沉声道: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太子妃千万别耍花样,否则······”
“否则就把我捆起来,对吧?” 顾念雪打断他,语气轻快,“放心,我惜命得很。”
更惜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才不会拿自己和孩子冒险。
千寻没再多说,转身带着三个鬼僧退到走廊尽头,脚步声渐渐远去。
舱门 “咔哒” 一声落了锁,将顾念雪独自留在了房内。
顾念雪竖起耳朵听着,直到那几道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猛地转身扑向后窗。
窗户是木制的,带着铁锈的合页早已生锈,她费了些力气才推开条缝,冷风裹挟着河水的腥气灌进来,吹得她鬓发乱飞。
顾念雪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窗下的水面 —— 墨色的河水里,隐约有几道黑影在随船而动,像贴着船底游弋的鱼。
她飞快地从领口摸出枚玉哨,那萧璟煜送她的,哨声如松间鹤唳,旁人根本听不真切,唯有经过特训的暗卫能辨识。
指尖捏住玉哨,轻轻凑到唇边,一声极轻的哨音飘了出去,像柳叶落在水面,连涟漪都微不可察。
不过片刻,水下便有动静了。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还没落地,人已抓住窗沿,借力翻了上来,单膝跪在地上,黑袍上的水珠顺着衣摆滴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见过太子妃。” 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顾念雪的心瞬间落定,急忙道:
“速告太子,牧星驰中了生死羯,命在旦夕,北疆王庭恐生内乱,让太子早做应对。”
暗卫点头如捣蒜,声音里带着急色:
“属下谨记,太子殿下已经带人在前面的乱石滩布防,水师战船也已封锁河道,我们的人可随时攻入货船。”
“不可,”顾念雪猛地抬手制止,目光扫过窗外隐约可见的货船下层,“货船下层有平民百姓,还有孩童,若是双方交战,必会伤及无辜。”
“可太子妃,乱石滩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是唯一能截停此船的地方,错过此处,再无良机!”
顾念雪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让太子去大理寺天牢找个人······货船会在下一个渡口接受临查,到时候人多眼杂,我会想办法脱身······”
话未说完,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厚重的僧鞋踩在木板上,发出 “笃笃” 的闷响,一步比一步近。
顾念雪脸色一变,急忙对暗卫道:
“快走!”
暗卫也听见了动静,不再多问,反手抓住窗沿,身形如鱼般滑入水中,“扑通” 一声轻响被湍急的水流瞬间吞没。
顾念雪迅速关紧窗户,木栓 “咔哒” 扣上的刹那,她已转身扑到床边,飞快地解开里衣的两颗盘扣,又将鬓边发丝整理好,指尖刚把玉哨塞回领口,走廊里就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三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顾念雪故意磨蹭着转过身,一手还搭在衣襟上,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像是刚解开衣带准备换衣。
门外的鬼僧见无人应答,苍老的声音带着警惕响起:
“太子妃?一盏茶时辰已到。”
依旧没人应。
“吱呀 ——”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鬼僧竟直接推开了舱门!
他大概是怕顾念雪出事,进门时还带着几分警惕,可抬眼一看,却猛地顿住了 ——
顾念雪正背对着他整理里衣,乌发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大半脊背,却偏偏露出小半肩头,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像上好的羊脂玉。
她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闯入,肩头猛地一颤,惊得回过头来。
“放肆!” 顾念雪猛地回头,脸上满是惊怒,飞快地拉过衣襟遮住肩膀,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镇定。
那鬼僧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墨色僧袍下,耳根竟隐隐泛红。
他慌忙转过身,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什么,脚步踉跄地退了出去,舱门被他 “砰” 地一声关上,还能听到门外传来他略显慌乱的声音:
“失礼了。”
顾念雪靠在门板上,手抚着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刚才真是好险,再慢一步,暗卫的踪迹怕是就要暴露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衣襟,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 这些自诩方正的僧人,偏生最受不得这般 “冒犯”,倒是省了她许多功夫。
走廊里,那鬼僧还在对着舱门合十致歉,声音里满是尴尬。
另两个鬼僧见他这副模样,虽心有诧异,却也没多问 —— 在他们看来,这位太子妃终究是女子,刚才那般情形,的确是他们失了分寸。
窗外的河水依旧在奔腾,顾念雪知道,下一个渡口就在前方,而萧璟煜的人,一定也在那里等着。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低声道:
“宝宝,再忍忍,爹爹很快就来接我们了。”
——
血腥味漫过青石板时,牧颢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巷口的灯笼被箭矢穿破,烛火在风中挣扎了两下便灭了,只余下满地尸体 —— 都是他从北疆带来的亲信,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里,喉咙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殿下,快走!” 最后一名护卫嘶哑着喊,举刀挡住身后追来的禁军,刀锋相撞的脆响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属下替您断后!”
牧颢麟没回头。
他咬着牙钻进暗巷,靴底碾过碎砖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附近,快找!”
身后传来呵斥声,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
牧颢麟猛地拐进更窄的巷子,这里污水横流,臭气熏天,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腑像要炸开,他才躲进一座废弃的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