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疗养院工地蒸腾的热浪里,搅拌机的轰鸣声如困兽低嚎,终于渐渐喑哑。小吴蹬着堆成金字塔的钢筋水泥袋,工装被汗水浸出深浅不一的地图纹,他扯开嗓子时,喉间泛起咸涩的铁锈味:“大伙听好了!我和前进哥刚从镇上派出所出来,就赶来了这里,就为给你们吃颗定心丸——咱村合作社、村委会永远是你们的靠山!再大的风雨,咱们都能扛!”
人群里腾起细碎的私语,像春池里炸开的涟漪。“每次来都这么说,画饼谁不会?”一句嘀咕瞬间点燃议论的星火。小吴暗戳戳扯了扯衣角,朝身旁递去求援的目光。目光炯炯有神的许前进不顾路途的疲惫,杖头雕花早被岁月磨得温润如玉,他登上临时搭建的木板台时,扬起的尘土在光柱里翻涌,将他银丝般的白发镀上一层霜色。
“老少爷们儿!”许前进的声音裹着旱烟的粗粝,却字字如凿,“从生产队分口粮,到各家包干种地,再到如今搞大工程,咱们哪一步不是咬着牙走过来的?”他布满沟壑的手掌抚过拐杖,指腹摩挲着某处凹陷——那是当年抢修河堤时,被落石砸出的伤痕,“我十二岁那年闹饥荒,漫山遍野的树皮都被啃得发白。88年发大水,全村人泡在泥水里堵决口,三天三夜没合眼……”他忽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乡亲们顿顿吃上白米饭!”
工地陷入死寂,唯有远处塔吊的钢索在风中轻颤。戴黄色安全帽的年轻工人别过脸,偷偷抹了把眼睛。去年深冬,他父亲突发心梗,是许书记带着村干部冒雪驱车六十里,把老人送进县医院,还连夜垫付了手术费。
“看看现在!”许前进的拐杖重重杵在木板上,震得碎屑簌簌掉落,“高楼拔地而起,日子越过越红火!但这好日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咱祖祖辈辈拿血汗、拿命换来的!”他挺直佝偻的脊梁,白发在风里猎猎扬起,“忆苦思甜,才能走得长远!葫芦湾的爷们儿,跟我一起拼个好前程!前进!加油!”
声浪瞬间冲破云霄,掌声混着“许书记说得对”的呐喊,惊飞了工地外杨树上的麻雀。满脸水泥灰的老刘挤到台前,眼角泛着水光:“书记放心!咱们葫芦湾的汉子,就是脱三层皮,也要把这工程干成样板!”
合作社理事长大喇叭三嫂掰着手指叮嘱安全规范,村会计香玲拍着胸脯保证伙食质量,没有一句空话套话。末了,老刘攥着许前进沾满水泥的手,工装袖口还沾着未干的砂浆:“书记,去办公室喝杯热茶,顺便看看新图纸?”
“你忙你的,村里还有摊子事等着。”许前进笑着抽回手,转身时口袋里的老式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富贵姐”二字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二十年前洪水里,她递来的那盏忽明忽暗的马灯。
“前进啊,出事了……”富贵姐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音,“我真没想到许大宝会闹这么大。”许前进背过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工地上重新忙碌的身影,塔吊吊起的钢筋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三天前的担忧终于成真——市里的违规占地清查令,正悬在葫芦湾新落成的养殖基地头顶,那可是全村抵押土地、贷款三百万建起的希望。
许前进赶忙回道,“已经没事了富贵姐,现在东山疗养院在村合作社的支持下正在紧张的施工中,一切恢复正常了,有时间的话来村里坐坐,美丽姐说可想你了!”
富贵姐笑着说道,“前进啊,甭拿好听话糊弄我了,想我就不能过来看看我嘛?离的这么近,还怕我管不起饭咋的?”
许前进连忙解释,“哪能啊富贵姐,抽空我带着村委会大军一定去你家海吃一顿的,我还有事,先挂了啊富贵姐!”
富贵姐说道,“行吧。到时候不见不散啊!”
挂了电话,许前进和小吴急忙奔养殖基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