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脸色一变:
“翟震,你胡说什么?朕何时蛊惑先皇下旨?明明是安氏意图党争,设计陷害于朕,还圈养私兵,私铸兵械,你翟震连同孙相奏报,先皇震怒,才下旨灭族……”
翟震“呵”的一声,笑得极为讽刺:“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翟震奏报,还是你当时正需要一个掣肘珩王的理由?孙相在你跟前说处此事时,你欣喜若狂的样子,老子可记得一清二楚……但凡你赵宏心里干净,此事一查便知真假。你为何不查?还夸大其词的把老子跟孙相的奏报呈现给先皇?”
众人哗然!
程峻站在阵前,听得是脸色阴沉。
门楼上的皇上先是一怔,接着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咬着牙怒吼出声:“孙鹤山!你给朕出来分说分说,你口口声声在朕跟前说安氏联合珩王谋逆,证据确凿!这又是怎个回事?”
翟震冷哼一声,正回头寻那孙相问话,那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翟震皱眉:“崮儿,你怎的不看住孙鹤山那老贼?”
翟崮一脸无辜:“父亲,我哪里晓得他真敢临阵逃脱?再者说了,这两万兵马不都听您号令,他逃得出去么?”
翟震望向身后乌泱泱的兵将,那些人有些一脸惊讶,有些沮丧懊恼,更多的是迷茫。
二皇子死在阵前,这对他们是个震撼。有些头脑的人都晓得,两军对阵,直接干掉对方皇子,等于斩杀来使,甚至比斩杀来使还要恶劣,说明讲和的可能几乎为零。
但那些兵将脸上的不安迷茫告诉翟震,真正相信他翟震跟孙相谋反成功的人不多。
他们还大多是廖琛手下,此刻若情绪煽动不起来,只怕就剩个只围不剿。
逃,他们是不敢的。
在大隋,当逃兵,那是要刻进祖坟里,永世永生、祖祖辈辈遭受耻辱。
这些小兵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号令,或者按兵不动。前提是,按兵不动,他们队伍里头得有自己的主心骨。
翟震不相信廖琛率领的兵将能有多大出息。
围一围皇宫,造个势,让那狗皇上乖乖投降,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此刻,孙相逃不逃得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翟震得尽快捉了那狗皇上,逼他让位。
只要皇权在手,廖琛这个墙头草迟早会听令于他,廖琛底下底下那些乌合之众更会乖乖就范。
到时,二十余万兵马在手,翟震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把整个大隋拿下,不是问题。
翟震再度回头,看向门楼上皇上的位置,但看不到人,只看到几个禁卫军护卫的身影。
此刻的皇上,正一脸悲戚,蹲在月公主尸身旁,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他悲痛欲绝。
他双手哆哆嗦嗦的帮女儿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遍一遍轻呼着女儿的小名,但女儿再也不能跳将起来,扑进他怀里,撒娇的要他补偿这个那个。
不远处的门楼外,儿子赵永骁的尸身还在翟震脚边晾着。
皇上瞬间苍老的脸庞在即将入夜的迷蒙里显得尤为阴沉。
他定定看着女儿苍灰得没有半点生机的脸,良久,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宫门外,黑夜开始笼罩,火把照亮半壁宫墙,升腾的火光在幽深的夜里诡异的向上伸展着。
原本嘈杂的宫门外,此刻除了噼啪作响的火光,竟无半点人声,连军队里的战马也怪异的沉默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翟震看着冷清的皇宫,以及站在宫门外程峻那一小撮人,心里不免轻视。
他已经懒得再磨蹭下去,跟狗皇上赵宏掰扯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成王败寇,才是正理。
只见翟震转身看向军队,一个凌厉眼神,鼓手瞬间会意,举起军旗,往左右用力一挥,军旗猎猎,激起锣鼓阵阵,军队里所有的摇摆在进宫锣鼓前瞬间消弭。
军队最基本的底层逻辑,就是绝对服从,击鼓进宫,就是那刻在骨子里的号令。
密集的锣鼓声一响,所有人精神一震,条件反射的握紧刀枪,两眼直视前方,浑身肌肉绷紧。
“杀啊……斩获人头一个奖银二两,除开玉器瓷器绫罗绸缎,抢到珠宝首饰银两可归自己所有,抢到宫女可赐为妻妾,活捉太子皇上,官升三级……”前方一将帅从胸膛深处爆发出来的呐喊,刺穿人群最后一层犹豫。
“杀啊……抢银子啊……”
“冲啊……抢女人啊……”
“狗娘的,老子要官升三级……冲啊……”
巨大的利益诱惑让人群疯狂。
他们瞬间变成杀红了眼的恶魔,冲出藩篱,扑向那富贵权力象征的皇宫。
翟震勾唇一笑,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多年前,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让那些疯狂的兵士踏平整个淮扬安氏。
如今,他还是要用相同的方式,让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他知道,准成!这招屡试不爽!
贪婪,让人疯狂!
巨大的诱惑,激发人内心的兽性,吞噬心底里那点人性,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群体的兽化,消弭掉仅存的丁点良知,裹挟着少部分懦弱,在集体疯狂中盲从、慌乱、兴奋……紧接着,变成你追我赶的嗜血、撕毁……再演变成攀比谁更残忍、谁更畜生、谁更变态……
没错,当年,他就是这么干的。
就像在极度饥饿的狼群里丢进去一块肥肉,瞬间引发最嗜血的撕咬争夺。
没错!
任何表面的平静,仅仅是没有揭开他们身上那层人皮。
而。
揭开那层人皮,仅仅需要足够大的一块肥肉。
就像此刻,肥肉就在眼前。
他不过安排一个手下放出那句当成引子的话,瞬间引爆所有人的兽性!
“赵宏,我翟震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皇宫,今夜注定血流成河!”
看着攥紧佩剑,红着双眼,不顾一切冲向宫门的兵士,翟震仰天大笑:“哈哈哈……”
哈哈哈……人类!老子可太熟悉你了!
翟震笑得浑身颤抖。
他看向宫门楼上哀痛欲绝的皇上,寥寥无几的禁卫军。
他笑着摇头,再摇头……
视线环绕着皇宫的宫墙,再看向蚂蚁般蜂拥围剿而上的自己的兵马。
直到视线触碰到那宫门下竖立着的程峻那一刻,翟震咧开的嘴角瞬间僵住,从胸膛发出的嘲讽的抖动冷笑也戛然而止!
程峻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令人不安。
他就站在宫门与进攻的兵士中间,冷冷注视着翟震,更像是看待宰的羔羊!
翟震突然意识到,他选择决斗的对手,似乎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