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正主珩王在此,苦主叶小七就是安氏后人,珩王手上有传位遗诏,你若还有一丝羞耻心,当即刻让出皇位。珩王仁厚,或可留你一命。”
孙相站在珩王叶小七身前,对着宫门楼上的皇上咄咄相逼。
那珩王跟叶小七表情木然,皇上已经看出不对,他冷嗤出声:“孙鹤山,你算个甚东西?不过一条狗,有何资格在朕面前大放厥词?有本事,让赵珩站出来说话!”
孙相正待说什么,小野眉头一皱,打住他的话:“这赵宏怕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不必同他废口舌,他若执意不肯投降,只能强攻,珩王大旗在此,先皇遗诏在此。赵宏有违祖训、弑父逼兄在先,天理难容,当场射杀也不为过……”
当场射杀?
再没有比这个更速战速决更大快人心的了。
皇上气结!他知道,人在对方手上,自己解释无用。
孙相得了皇命一般,大喜过望:“小野果然大将风范,理当如此。”
只见小野一个手势,身后连弩手迅速趋身向前,排成一排,对准宫门楼,弓箭拉满,只等小野号令。
宫门楼上,禁卫军以及阿依带来的姜芜壮士快速挡在皇上身前,盾牌弓箭到位。
眼看一场弓箭对决就要爆发。
“慢着!”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声音来处。
死人堆里,翟崮艰难的爬起来,他父亲翟震拼命想拉住他,奈何受伤太重,哪里拉得住人?
“皇上没有弑父,他们是胡诌的,一切,都是孙鹤山这个老鬼在背后使阴……包括当年那桩惨案,也是孙鹤山从中使坏……我可以作证,我父亲翟震,亦可以作证!”翟崮的话像一记惊雷,炸进对峙双方耳朵里。
躺在地上的翟震绝望的看向自家儿子:“崮儿,你……不想活了?”
“父亲,”翟崮再次惨淡一笑:“儿子早就没有活着的机会了,从当年那场惨案发生,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父亲,您当年配合孙相,酿成大错,早该知道孙相是怎样的人。你们靠出卖兄弟上位,过后他就能出卖您,出卖皇上,最后窃国……你以为咱们翟府落败,是那皇上放纵程将军所为?您不知道,孙相在其中也扮演重要角色……是他,把您的野心通过旁人的手,透露给皇上,引皇上动了杀机……儿子手里有孙相那些暗探给顾贤妃送的信,孙相跟小野的来往信件,还有当年,孙鹤山同您来往的密函……父亲,信件是旁人给的儿子,人家早就把这些东西死死攥在手上,等待时机发作……咱们,早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父亲,您错了,儿子也错了,咱们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咱们不能陷大隋于水火,不能再害人了……否则,母亲日日念经,也赎不了咱们整个翟府罪孽……咱们,终究是自己走向绝路,最后做个人吧父亲……”
翟崮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清澈有力,看人的目光,燃烧着熊熊火焰,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翟震一怔,脸上先是阴晴不定,接着,复杂的看着一脸凛然的儿子,两眼一闭,长叹一声:我的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第一次无法左右自己儿子,也第一次发现,儿子身上有一股翟府男子没有的力量,那是他翟震没有过的,也是大儿子翟栎也不曾有的;是他翟震说不清的责任跟大义;也是他翟震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已经无法掌控,但他突然有那么一丝骄傲,为儿子的成长骄傲。
翟震默默将脑袋转向皇上的方向,跟皇上赵宏的视线对上。
翟震从赵宏眼里看到了感慨跟欣慰。
皇上也从翟震眼里看到他的祈求:如果可以,求皇上给他儿子一线生机。
皇上默默看了翟震一眼,竟是把目光投向程峻,像是征求程峻的意见。
翟震一惊,一时不明所以。
程峻不过是一将军,皇上何须征得他同意?难不成皇上已经被程峻挟持?程峻这厮,竟也有这般野心?
程峻冷冷看着翟震,微微启唇,用唇语“说”道:“翟崮能不能活,你们翟府能不能留个后,由安氏审判,你们翟府欠她的……”
程峻知道,他的唇语,翟震看得懂,这样远距离的唇语对话,在军队里,经常使用。
翟震心中了然:原来,一切都是安氏之后在后面操纵,程峻也不过是安氏手里的刀,这么看来,皇上也早就被他们控制。
一眼看去,所有人都是他安氏的棋子,程峻、翟府、孙相、甚至珩王跟小野……
安氏藏在暗处,运筹帷幄,势在复仇。
安氏的熊熊烈火,只怕要将整个大隋燃烧殆尽啊!
原来,当年他对安氏挥下的屠刀,已经种下了如今这个恶果。那场小范围的屠杀,也许最终成为席卷整个大隋的杀戮。别说他翟府,别说孙相皇室,只怕大隋危咦。
果然是安氏,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他翟震在其中蹦跶,不过是跳梁小丑。
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罢了罢了,安氏灭族,当初没人出来为他们说话。如今人家不但灭了他翟震,还要拿整个大隋殉葬,大隋走向,终究还是他安氏说了算。
不愧是掌握大隋命脉的世家大族。
翟震想起自己搜罗起来的安氏那些宝贝,他突然就明白过来,能拿在手里的东西,注定不长久,那些刻进骨头里的传承,才是永恒。
在安氏眼里,大隋可以不是大隋,但安氏,永远是安氏。
翟震转脸看向已经走到孙相面前的儿子,心中释然。
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只怕早就追随安氏左右,被安氏驱使,为翟府赎罪。
也许,儿子是对的。
翟震按住伤口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任由血液恣意渗出。
既然整个大隋生死都在安氏之手,他就不必执着于儿子死活了,都不重要了。
翟崮在孙相跟前站住。
孙相冷笑:“翟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翟崮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再慢慢转回头,看着孙相,一字一句:“我当然知道,孙鹤山,你无非想说,我翟崮自寻死路。但你别忘了,你也在自己找死……”
孙相皱眉:“你说什么?”
翟崮同孙相肩并肩,手指宫墙马道:“孙鹤山,你没发现,那远远立在宫墙上的人,有哪些不对?”
孙相看向宫门楼上皇上的位置,一脸疑惑。
翟崮:“不不不,您看错地方了。您再往左,往左,那宫门马道上,距离皇上有些远,看不大清,但您认真看,还是看得出来不对的吧?”
孙相顺着翟崮手指的方向看去,定睛一看,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