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回望着院子里练剑的少年们,终于明白,难怪总觉得这孩子格外眼熟。本该是师父收的小徒弟,阴差阳错间,倒成了自己的徒弟。
崔雪回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她竟然截了师父的胡!也不知道师父她老人家如今过得如何?
魏长泽听她说完,站在廊下望着魏明远出了会儿神。小少年剑招凌厉,眉宇间透着股机灵劲儿,哪还有幻境中那副天真模样。
他轻声叹道:“这样也好,现在的明远,总不会再被人轻易哄骗了。”
崔雪回也点头赞同。幻境里,那个晓星尘是她无缘得见的师弟,眼前这个却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徒弟。
在这尘世里长大,从小跟着师兄们摸爬滚打,早褪去了那股子不谙世事的单纯。不过那份赤诚的底色仍在,只是多了几分被自家儿子“祸害”出来的精明。
兜兜转转,到底还是一家人。崔雪回在心里跟师父赔了个不是,转念又想:这安排说不定就是天意呢。至少这一世的“晓星尘”,不会再因为太过单纯而吃亏。
这么一想,她心里最后那点愧疚也散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十二岁之后,魏无羡和蓝忘机常常结伴夜猎,偶尔也会带上魏明远。聂怀桑筑基之后,逐渐显露出以书画引灵的本事,在修真界开始崭露头角。
而魏无羡所创的“诡道”,因涉及怨气的特殊性,尚未展露于人前,长辈们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
随着时间推移,这一代的世家公子都渐渐长成,时日久了,便有人排出了世家公子榜。
魏无羡和蓝忘机因修为高深且形影不离,并列榜首,分别获得“昭阳君”与“含光君”的称号。
同为少宗主又交好的蓝曦臣与聂明玦并列第二,被尊称为“泽芜君”和“赤峰尊”,聂怀桑因独创一道,位列第三,被称为“文殊君”。
其后依次是魏明远、温宁、温旭、金子轩和温晁,因在修真界走动的日子较短,尚未获得称号。而江晚吟,连前十五都未进。
仙子榜上,温情位居榜首。她医术高超,妙手回春,被众人尊称为“妙手仙子”。紧随其后的是秦愫,而江厌离竟也意外地进入前十。
这一代可谓是人才辈出,姑苏蓝氏、清河聂氏、清川魏氏和岐山温氏尤为引人注目。尤其是清川魏氏,已经显露出要跻身一流世家的强劲势头,这种新兴家族,往往更具活力,更容易出人头地,因此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才俊,魏氏的客卿弟子也渐渐多了起来。但魏氏并非来者不拒,想要加入家族,必须通过 “炼心阵”的考验。
又三年过去,魏无羡年满十五。姑苏蓝氏广发请帖,邀各家公子前往听学,蓝忘机要提前返回姑苏,协助叔父筹备听学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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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清川魏氏,蓝忘机的院落里。
魏无羡刚沐浴完毕,随意披着一件单薄的红色内衫,衣襟半敞,露出锁骨处一片莹润的水光。他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他却浑然不在意,指尖轻点枕边的照影符,光幕徐徐展开。
“湛哥哥!”他眉眼弯弯,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光幕那端,蓝忘机正端坐在静室的案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册,闻声抬眸,却在看清魏无羡的模样时,指尖微微一顿。
少年眉目俊朗,乌发如墨,一身红衣更衬得肤色如玉,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他歪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蓝忘机,唇色因刚沐浴完而显得格外红润,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又鲜活的气息。
蓝忘机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低声道:“怎么不擦干头发?”
魏无羡不甚在意地甩了甩脑袋,水珠四溅:“你不在,没人给我擦,反正一会儿就干了。”
蓝忘机眉头微蹙:“会着凉。”
魏无羡噗嗤一笑:“湛哥哥,我可是修士,哪有那么容易着凉?” 说着,他指尖一抬,一缕灵力流转,发丝上的水汽瞬间蒸腾消散,乌发重新变得蓬松柔软。
蓝忘机见状,这才稍稍放心,可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落在魏无羡身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阿婴……格外引人注目。
“对了!”魏无羡忽然凑近光幕,眼睛亮晶晶的,“湛哥哥,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姑苏听学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蓝忘机定了定神,嗓音微沉:“叔父已安排妥当,只待各家弟子到齐。”
“那太好了!”魏无羡兴奋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手臂枕在脑后,“听说这次听学,比以往都要热闹。各家都会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来,我可得好好会会他们!”
蓝忘机眸光微动,似有不悦:“你……想见谁?”
魏无羡眨了眨眼,语气轻快:“自然是聂怀桑啊!那小子现在可厉害了,上次来信还说新得了一本绝版话本,要带给我看。”
蓝忘机神色稍缓,轻轻“嗯”了一声。
魏无羡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还有温宁,听说他箭术又精进了,到时候可得比试比试。还有温晁……(巴拉巴拉)听说蓝叔父还邀请了白雪观的宋岚,你还记得他吗?我以前还说过介绍小师弟给他认识呢。听说他剑术超群……(巴拉巴拉)”
听见魏无羡絮絮叨叨说的都是旁人,蓝忘机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意,指尖微微收紧,沉默一瞬,才道:“听学期间,不可胡闹。”
魏无羡笑嘻嘻地摆手:“知道啦知道啦,我保证不惹事!”
看着他的笑脸,蓝忘机唇角轻轻扬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魏无羡忽然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点水光:“唔……有点困了。”
蓝忘机眸光柔和:“那便歇息。”
“还想再聊会儿嘛……” 魏无羡把脸埋进蓝忘机的枕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你才走半个月,味道都要散了。”
蓝忘机心尖一颤,垂眸掩住眼中的暗色,慌忙低声道:“明日再聊…”
“好吧~” 魏无羡拖长声调翻了个身,内衫下摆卷到大腿根,“反正再过五日我就带着小师弟去姑苏了。”
魏无羡突然凑近光幕,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这次我还要睡静室!你都回去半个月了,床上肯定全是你的味道……”
光幕中,少年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衣襟松散,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双腿更是毫无遮掩地搭在榻上,修长匀称。蓝忘机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快,握着书册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克制:“……盖好被子。”
魏无羡眨了眨眼,故意把腿翘得更高:“怎么,湛哥哥怕我着凉啊?”
蓝忘机被他光洁的肌肤刺得瞳孔微缩,眸光微暗,嗓音也比平日沉了几分:“……听话。”
魏无羡噗嗤一笑,但还是乖乖扯过被子盖住腿,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在锦被间若隐若现。他歪着头,笑得促狭:“这样行了吧?”
蓝忘机闭了闭眼,手中的书册已被捏出了褶皱,低低“嗯”了一声。
夜深人静,蓝忘机在静室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身下的床铺宽大而空荡。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体温和重量,此刻这半边床铺的冷清,让他心头也跟着空落落的。
在清川魏氏,他和魏无羡从小便睡一张床,从两个小团子挤在一起取暖,到如今长成少年身量,同榻而眠早已成了刻入骨髓的习惯。无论寒暑,身边总有魏无羡睡着后无意识滚过来缠住他手臂的温暖。此刻,只有他一人。
他闭着眼,可脑海里却全是魏无羡方才的模样——湿漉漉的发丝,半敞的衣襟,莹润的锁骨,笑意盈盈的眼睛,色泽红润的唇,甚至还有那修长匀称的双腿……
他翻了个身,试图驱散这些念头,可越是压抑,那些画面反而越发清晰。
渐渐地,他的意识沉入梦境。
梦里,魏无羡仍穿着那件单薄的红衫,懒懒地倚在榻上,冲他笑得明媚灿烂:“湛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蓝忘机不受控制地走近,伸手抚上他的脸。魏无羡的皮肤温热细腻,像是上好的暖玉,触之生温。他低头,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魏无羡的唇柔软湿润,带着淡淡的甜香,像是夏日熟透的蜜桃。他起初只是轻轻触碰,可魏无羡却仰起脸,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舔他的唇缝,带着几分顽劣的挑逗。
蓝忘机呼吸一滞,手指扣住他的后颈,将他压进怀里,吻得更深。
魏无羡被他吻得气息不稳,眼尾泛红,却仍笑着唤他:“湛哥哥……”
梦里的触感太过真实,蓝忘机几乎能感受到魏无羡的体温、心跳,甚至是他指尖划过自己脊背的酥痒。他忍不住将人按在榻上,手掌顺着腰线滑下……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炸开,冲垮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蓝忘机猛地睁眼,呼吸急促,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窗外仍是夜色沉沉,梦中的旖旎画面却挥之不去——阿婴泛红的眼尾,汗湿的鬓发,还有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湛哥哥”。
心头是压不下的燥热,他怔怔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身下已然一片湿凉。
他僵住了。
半晌,他缓缓闭上眼,喉结滚动,指尖攥紧了被褥。
——他竟然……对阿婴生出了欲念……
蓝忘机起身,沉默地换了衣物,又用冷水净了手,才重新坐回榻上。
他垂眸沉思,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与魏无羡相处的点点滴滴——
魏无羡总是喜欢往他怀里钻,睡觉时要抱着他的手臂,沐浴后懒洋洋地趴在他腿上让他擦头发,甚至偶尔还会故意凑近,在他耳边呵气,笑嘻嘻地问:“湛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从前面对阿婴的顽皮嬉闹,他总是无奈纵容,可如今想来……
他早已对这样的阿婴,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看到阿婴与旁人勾肩搭背时心口莫名的窒闷,因阿婴对自己的依恋而生出的甜蜜欢喜,因阿婴无意撩拨而骤然加快的心跳……所有模糊不清的烦躁、独占、渴望,在这一刻,被方才那个滚烫的梦境和眼前这小小的证据,彻底照得透亮。
是心悦。是深入骨髓的占有欲。这份占有欲其实早已存在,只是懵懂如雾,如今终于被这燎原的火星彻底点燃。他想要阿婴只属于他一个人,看得紧紧的,谁也碰不得。
蓝忘机指尖微颤,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懊恼,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自幼修习蓝氏雅正集,虽不像叔父以前那般克己复礼,可也依旧雅正端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生出这般心思,更何况……那人还是阿婴。
可偏偏,他并不觉得厌恶。
——他心悦阿婴。
不是兄长对幼弟的照拂,不是挚友之间的情谊,而是……想要拥他入怀,想要亲吻他,想要……更亲密的关系。
这个认知让他呼吸微滞,心跳陡然加快。
天光渐亮,蓝忘机静坐了一夜,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无需逃避。
只是……阿婴似乎尚未开情窍。
想到魏无羡平日里张扬活泼、肆意鲜活的模样,蓝忘机唇角微扬。
他不急。
他可以等,等阿婴慢慢明白,等他有一天,也能用同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在此之前,他会守在他身边,护他周全,纵他嬉闹,陪他走过漫长岁月。
——总有一日,他的阿婴,会懂得他的心意,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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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魏无羡带着魏明远和几个同门师弟,一路游山玩水,掐着听学正式报到的最后一日,才悠哉悠哉晃到了云深不知处山门前。
门前已聚集了不少前来听学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或兴奋交谈,或整理仪容。
魏无羡正探头探脑,想看看他家湛哥哥是不是在附近等他,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略显刻薄的声音:
“清川魏氏好大的架子,非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肯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