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的伞花
一朵朵洁白的伞花,在灰蒙蒙的、飘着雨丝的天空中次第绽放!
如同生命之花,在死亡的焦土上空盛开!
沉重的、系着绳索的墨绿色金属空投箱,在降落伞的牵引下,
如同天降的礼物,晃晃悠悠,朝着那醒目的白色十字标记,缓缓飘落!
“下来啦!下来啦!”
“快!准备接东西!”
“小心别砸着!”
阵地上瞬间沸腾了!
所有的疲惫、饥饿、绝望,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希望驱散!
士兵们不顾一切地从掩体里钻出来,朝着北侧空地狂奔而去!
欢呼声、狂笑声、催促声响成一片!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金色阳光,顽强地刺破厚重的云层,洒落在饱经蹂躏的榕树堡阵地上时,空投箱也被七手八脚地拖进了相对安全的树根掩体后面。
撬棍粗暴地撬开冰冷的金属箱盖。
“我的个乖乖!”
徐天亮第一个扑到一个打开的箱子前,眼睛瞪得像铜铃,金陵腔调带着夸张的惊叹。
他抓起一个方方正正、印着US标志的硬纸盒,上面清晰地印着“c-RAtIoN”。
“c口粮!
牛肉炖菜!
饼干!巧克力!
还有……咖啡粉!
老子要喝咖啡!
加糖加奶的!”
他贪婪地嗅着纸盒缝隙里透出的、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气息,口水几乎流下来。
“磺胺!盘尼西林!
老天爷开眼啊!”
军医老吴颤抖着手捧起一个印着红十字标记的金属小盒,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玻璃药瓶和针剂,还有大卷大卷雪白的医用纱布和堆成小山的单兵急救包。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浑浊的泪水。
“子弹!他娘的子弹!
全是黄澄澄的.3尖头弹!还有.45的冲锋枪弹!”
赵二虎兴奋地拍着一个打开的弹药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子弹带和弹鼓,黄铜弹壳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旁边另一个箱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mK2手雷,墨绿色的铸铁外壳透着冰冷的杀气。
“哈哈!看这个!”
赵大虎从一个大箱子里吃力地拖出一根粗短的、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炮管,炮尾结构复杂而精悍。
“m18!57毫米无后坐力炮!
龟儿子,看老子怎么掀你的王八盖子!”
他兴奋地抚摸着冰冷的炮身,如同抚摸着绝世珍宝。
“让开!让开!看俺的!”
孙二狗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兴奋,他挤开人群,从一个长条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带有粗大喷管和背罐的金属家伙。
“m2A1-7!喷火器!”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河南腔调带着一种残酷的期待,
“小鬼子不是喜欢钻洞吗?
老子请他们吃烤乳猪!”
整个阵地如同过年般沸腾!
食物的香气(c口粮的牛肉味、饼干的麦香、巧克力的甜腻)、冰冷的金属气息(新枪械、子弹)、浓烈的医用酒精和药棉味、以及帆布和木箱的潮湿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迷醉的、充满力量的气息。
士兵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渴望,互相传递着罐头、子弹,兴奋地比划着新到手的武器。
古之月没有参与哄抢。
他靠在一根粗大的榕树气根旁,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c口粮牛肉罐头,冰冷的铁皮贴着手心。
他慢慢咀嚼着油腻却无比美味的炖牛肉,目光却穿过喧闹的人群,投向阵地外远处那片在阳光下蒸腾着水汽的丛林边缘。
那里,几个溃散的鬼子兵正躲在一处洼地后,不甘心地朝着这边张望。
其中一个鬼子,甚至端起了一支九九式步枪,枪口对着天空,似乎想瞄准那些还在缓缓飘落的伞花!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那鬼子手中的九九式步枪枪口冒出一缕青烟。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
“呜——咻咻咻咻咻——!!!”
一架在低空盘旋警戒的p51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猛地一个俯冲!
机头12.7毫米机枪喷吐出长达数米的炽烈火鞭!
火鞭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无比地扫过那片洼地!
噗噗噗噗噗——!!!
泥浆、碎草、人体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翻开!
一道深红色的、冒着热气的死亡沟壑瞬间出现在洼地上!
那几个鬼子兵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狂暴的金属风暴彻底撕碎、汽化!
古之月咽下嘴里的牛肉,冰冷的苏北口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闹:
“旱季要来了。
空投,会像这雨后的蚂蟥,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兴奋地摆弄着m18无后坐力炮的孙二狗,
“该给小鬼子上上强度了。”
“哈哈!连长说得对!”
孙二狗大笑着,猛地将那根沉重的炮管扛在肩上,炮口斜指向天空,仿佛已经瞄准了鬼子阵地,他转向正拿着一盒盘尼西林仔细查看的李营长,声音洪亮,
“营座!炮有了!
喷火的也有了!
子弹管够!咱能反他娘的了吧?
打哪?您发话!”
李营长抬起头,将那盒珍贵的盘尼西林小心地递给军医。
他那张被硝烟和疲惫刻满沟壑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种沉稳如山、甚至有些狡黠的笑意。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反攻?急什么?”
他慢悠悠地走到那挺冰冷的m18炮管旁,用手指敲了敲,
“孙师长的大部队,还在后头啃泥巴修路呢。
没他们上来填线,咱这几百号人,冲出去给鬼子包饺子?”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手指点着脚下这片依托巨大格树根系、被血水反复浸泡的焦土,
“咱们的任务,就是像颗钉子,死死钉在这儿!
让鬼子围着!耗着!
他们越急,越来啃咱这块硬骨头,死得就越多!
空投?有了这些嚼谷,老子能钉到明年开春!
等工兵把路修通,等孙师长的大军一到……”
他眼中寒光一闪,
“才是咱们关门打狗,吃全肉宴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现在,都给老子老实待着!
加固工事!清点物资!
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鬼子敢来,就用这些新家伙好好‘招待’!
明白没有?!”
“明白!”
众人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李营长的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躁动的心。
孙二狗悻悻地放下炮管,嘟囔着:
“中……钉着就钉着,憋死那帮龟孙……”
阵地上再次忙碌起来。分发弹药、搬运物资、架设新到的60迫击炮、研究喷火器和无后坐力炮的用法……
兴奋的议论声、金属碰撞声、撬开罐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活力。
就在这喧闹祥和的气氛达到顶点之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闷响,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
正兴高采烈地帮军医分发急救包的张爱民猛地顿住!
他疑惑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阵地中央那棵巨大格树(榕树)离地七八米高的一根粗壮横枝上,那个负责了望的哨兵,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树杈上滑落!
他头上那顶破旧的军帽先飘了下来,紧接着,整个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头下脚上地栽落下来!
“噗通!”
沉重的身体砸在树下泥泞的弹药箱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脖颈处一个恐怖的血洞里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木箱和泥泞!
他手中紧握的望远镜,也“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喧闹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阳光穿过树冠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哨兵迅速扩散的血泊上,反射出刺目的猩红。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弹药箱的木质气味,瞬间被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新鲜血腥味粗暴地覆盖!
古之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身体瞬间伏低,闪电般抓起靠在一旁的春田步枪,冰冷的枪托瞬间抵肩!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带着刺骨的杀意,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扫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阵地东北侧,那片在晨光中蒸腾着水汽、芭蕉叶巨大如蒲扇的茂密雨林!
几乎在同一瞬间!
另一道身影也动了!
是张爱民!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和专注!
他猛地扑向一个刚刚撬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带着瞄准镜的m1903A4狙击步枪的箱子!
他粗暴地抓起冰冷的枪身,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几个翻滚便扑到古之月身边的一处树根掩体后!
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同样带着瞄准镜的枪口,如同毒蛇吐信,稳稳地抬起,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两双布满血丝、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透过冰冷的光学镜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搜索着那片在晨风和阳光中微微摇曳的、绿得发黑的芭蕉林!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轰鸣!
八百米外,一片巨大的芭蕉叶下,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属于光学镜片的寒光,在斑驳的光影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