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谷的防线是依山而建的石墙,高约七丈,墙顶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原本是修士们轮值时闲聊打盹的地方。
此刻,几个刚换班的修士正靠在垛口上,手里捏着酒葫芦,嘴里嚼着咸香的肉干。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无非是拒海城那边打得有多惨,自家这边又能趁机捞到多少好处。
“听说拒海城的防线都被啃出好几个窟窿了,恐怕怕是撑不住了。”
“撑不住才好,谁让他们以前总压咱们一头?”
“等他们垮了,这周边的灵矿脉,咱们平阳谷也能分杯羹。”
话音未落,东边天际突然滚来一片“乌云”,黑压压的,遮天蔽日,连阳光都被挡去了大半。
起初有人以为是起了风暴,直到那“乌云”越来越近。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和隐约传来的兽吼,才有人猛地反应过来。
“那……那是什么?”
一个修士举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一秒,酒葫芦“哐当”一声砸在石板上,滚出老远,琥珀色的酒液泼了一地,混着尘土晕开。
旁边嚼着肉干的修士,嘴里的肉突然咽不下去。
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咳出来,却发现满手都是抖出来的碎屑。
墙顶上瞬间鸦雀无声,连风都仿佛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乌云”。
那根本不是乌云,而是由数十万头妖兽组成的前锋。
青灰色的鳞片、暗紫色的甲壳、闪着寒光的利爪,在昏沉的天光下交织成一片恐怖的洪流。
“怎……怎么会是我们?”
一个刚入军不久的年轻修士,手里的长枪“哐当”撞在垛口上,枪杆都在不住发抖。
他的声音带着惊惧,眼里的惊惧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是第一次抵御妖兽潮,别说见这种规模的兽潮,就连单独斩杀一头低阶妖兽都得鼓足勇气。
“快!快禀报长老!开启最高防御阵!”
一位百夫长猛地回过神,嘶吼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锣,尖锐得有些变调。
他一脚踹开身边发愣的小兵,自己则扑到墙边的传讯鼓旁,抡起鼓槌就疯狂砸下去。
“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如同惊雷,在防线上下炸开,瞬间撕破了死寂。
防线中枢的石殿里,檀香袅袅,三长老俞南丰正端着一只莹白的玉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缠枝纹。
下首站着一个心腹修士,正眉飞色舞地汇报着拒海城的战况。
“听说拒海城昨日又折损了不少人,三大军团一共折损近二十万。”
“石龙现在怕是连喝口水都得提防着妖兽从地底钻出来。”
俞南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呷了口温热的灵茶,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讥讽:“石龙啊石龙,当年你抢我平阳谷的灵石矿脉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修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玄甲上的铜钉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头发散乱,脸上沾着尘土,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语无伦次地嘶吼。
“长老!不好了!妖兽潮……妖兽潮奔我们来了!就在东边!已经快到滩头了!”
“什么?”
俞南丰手里的玉杯“啪”地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殿里回荡。
温热的茶水溅了他一袍角,深色的茶渍迅速晕开。
可他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几步冲到殿外,扶着汉白玉栏杆望向远方。
那片遮天蔽日的兽潮,已经压到了数里外的滩头。
黑色的潮水般涌上岸,所过之处,草木被碾成齑粉,连沙石都在震颤。
数十万头妖兽的嘶吼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风暴。
连空气都被搅得浑浊,带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俞南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变得白了几分。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这下麻烦大了!”
他死死攥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连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
“之前拒海城独自抵挡妖兽潮,三大军团损失惨重,我和其他势力还在暗地里窃喜,觉得少了个竞争对手。”
他的声音发飘,像在说梦话,“没想到……没想到这麻烦竟然会转接到自己身上!”
俞南丰悔得肠子都青了,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距离他们平阳谷最近,且有实力支援他们的势力,唯有拒海城一家。
如今得罪了拒海城,拒海城压根不会派出援兵了。
他怎么就忘了,妖兽潮这东西,从来都不讲道理。
它们没有阵营之分,没有恩怨之念,只有最原始的掠夺欲。
今天能啃噬拒海城,明天就有可能掉头撕碎他们平阳谷!
若是当初派些人手去支援,哪怕只是派几万人去做做样子。
此刻也能厚着脸皮向拒海城求助,拒海城就算再不情愿,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未必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防线被撕碎的场景。
石墙崩塌,修士们像蝼蚁般被吞噬,鲜血染红山谷,连刚出生的婴孩都逃不过妖兽的獠牙。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打颤,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传我命令!”
俞南丰猛地咬牙,牙龈都咬出了血,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所有修士,即刻上阵!甲胄、兵刃全部备好,半个刻钟内必须抵达防线!”
“开启‘平阳阵’!把阵眼的灵石全部填满,不计代价,先挡住第一波冲击!”
“另外,快……快派人去向各大势力求援!”
他顿了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面的话。
“就说……就说我们平阳谷无法独自抵挡住妖兽潮,愿以妖兽潮猎杀的五成妖兽尸体作为报酬,请他们速发援兵!”
他知道,这道命令越快送达,平阳谷就多一分生机。
此刻别说是半数妖兽尸体,就算要他交出更多,他也会毫不犹豫。
他们平阳谷纳气境的精锐,有八九成都守在这里。
风从东边的平原吹来,裹挟着兽潮的腥臭味。
像一条湿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领口。
平阳谷防线上空,那股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
连阳光都仿佛被染成了灰黑色,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妖兽潮的前锋便已踏着滩涂登陆。
数十万头低阶妖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像移动的泥潭,青灰色的蛇形妖兽在其中穿梭。
带壳的虫类则像滚动的石球,朝着防线直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