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影的唇角缓缓扯开,笑意阴冷,目光中仿佛映照着未解的往事,空气顷刻间凝固,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忽然,殿内深处爆出喊杀声,刀剑相击的轰鸣混杂着低沉的嘶吼,顺着殿廊滚荡而来,像猛兽拍碎枷锁,带着血腥与凌厉,令外头众人心神一紧。
只见内里剑光骤起,环环叠叠,如烈焰泼洒,将一具具狰狞尸傀逼得跌撞后退。
辛岚玉双剑翻飞,剑势缠绕如环,逼仄空间里剑气如网,不容一丝破绽。
幽煌肥硕的身躯在剑影中若隐若现。圆脸蜡白,眼窝深陷,杀猪刀横劈竖斩,黑紫气息裹着阴啸,刀刀裹尸气硬撼剑圈。火花四溅。
“好狠的剑势。”他盯住辛岚玉,瞳光森冷,笑声低沉,“你又何必苦苦挣扎,这身子不做柳姬的养料,真是太可惜了!”
他袖口一振,阴风陡卷,大殿两侧阴影里石台上,传来沉重的拖拽声。数具尸傀跌撞涌出,拖着残肢,扑入殿心。
有的肩头硬生生缝了第三条手臂,刀枪并举;有的背脊拖曳着蛇尾,鳞片闪烁冷光;还有的面孔半残,眼窝里仍残留未干的血痕……
血腥与腐臭扑面而来,仿佛刑场掠回的尸身被强行拼接。
它们怪啸着扑杀而上,与幽煌刀势前后呼应,压得辛岚玉身影几乎被吞没。
辛岚玉剑势急变,鸳鸯双剑分左合右,身形一晃,险之又险避开尸傀利爪,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手中双剑势陡然翻花,剑气如针般刺向幽煌周身破绽,她横眉怒斥道:“挣扎?我今日偏要先斩了你这杂碎,再送柳姬上路!”
幽煌冷光阴森,袖中叮当作响,骤然一抖,数枚细若牛毛的尸针破袖而出,疾若流矢,直取辛岚玉的咽喉与心口。
“腌臜!” 辛岚玉剑势忽变,双剑分开,一左一右泼洒剑芒,叮然击落两枚尸针,却仍有一枚贴着颈侧划过,带起一道血痕。她闷哼一声,剑势骤狠,交错成环,剑风卷起幽煌前襟。
幽煌冷笑,肥大的身躯却出奇灵活,借势滑步后撤,杀猪刀斜劈而下,刀刃上的黑紫气猛地暴涨,带着哭嚎似的阴魂嘶叫,狠狠撞在辛岚玉的剑势之上。
“叮——!”火花炸裂,剑气与阴怨交缠,整个殿内气浪翻涌,尘屑四散。
辛岚玉被震得足下青石板寸寸崩裂,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股血腥气,她硬生生咽下,双眼却愈发凌厉:“你这畜生,借尸炼邪,害了多少人性命,今日饶不得你!”
幽煌圆脸在阴影中浮现出森冷的笑意,杀猪刀反挑,尸针又从袖口雨点般洒落:“你?也配?”
骤然间,殿外一声嘶哑高喊劈开厮杀声浪:
“——是都督!”
喊声突至,外头众人齐齐一震,心头轰然,这才惶然惊觉:魇域中能抗衡女妖,不止因小和尚的净明心识,四老的祝由大咒,更因殿内,辛岚玉早已独自死死牵制住幽煌。
傅砚青眸光如铁,厉声断喝:“护都督!”
他怒势如山,三步并作两步跃入内殿,绣春刀铿然出鞘,寒光翻卷,直斩扑来的尸傀。
刀光所过,血肉劈裂,惨嚎骤绝;残躯仍死死缠来,他一脚踢飞,轰然撞碎石柱。
锦衣卫们随之蜂拥入内,火铳齐发,枪口烈焰喷吐,将逼来的尸傀轰得血肉横飞。
焦黑碎骨四散,腥血与硝烟混作一股呛人的铁锈气,压得殿内呼吸都沉重难当。
可那些倒下的尸傀翻滚着又爬起,断臂依旧挥舞,仿佛全无痛觉。
数名锦衣卫被撕碎甲胄,惨呼声夹进喊杀声里,杀意冲天。
烈火轰然卷起。张太岳脚步踏碎青石,火剑横斩出炽亮弧光。
剑锋扫中尸傀胸膛的瞬间,火势窜开,焦黑裂痕炸着骨骼爆响,尸傀横飞撞向石壁,半壁殿宇被映得通红。
诸葛玄紧随其后,抬手祭出环刃。寒光旋舞成圆,蓝芒破空气如疾雷,顺着火剑炸开的缺口切入。
壁石崩碎,碎屑被旋光卷起,在火焰里成了流星般的暗器,直钉进尸群。
尖啸声乱作一片,一队尸傀被削开半边头颅,鲜血裹着青黑尸气狂涌而出。
“呜 ——!”
外殿,树妖狞吼着骤然发力,数十藤蔓齐齐绞合,力道瞬间汇拢!
墨沧溟虎口剧震,青蟒鞭虽死死缠住肆意延展的藤蔓,却被绞得嗡嗡作响,他咬牙低喝:“撑住!”
话音未落,青蟒虚影已震颤着被硬生生勒碎,长鞭 “咔” 地脆响断成两截 —— 树妖借着绞杀的余势,竟猛地甩动主藤,狠狠撞向侧方石壁!
“哐 ——!”
石壁应声骤裂,断裂的枝藤裹着碎石与腥风破壁卷入,直扑外围毫无防备的锦衣卫,将数人生生卷起扼住,血洒青石。
剑与刀,光与怨,在殿心激烈碰撞。
绣春刀左右横劈,鸳鸯剑环环叠叠,杀猪刀斩魂夺命,尸傀跌撞扑杀,树妖的枝藤横虐—— 殿心里刀光、剑光、藤影缠成一团,嘶吼混着火铳响,连空气都震得发颤。
岳清澄横握碎羽斩,跃入殿中,枪势如苍鹰翻飞,挑开枝蔓,扫裂扑来的尸傀。
她回身一把拽开身旁诡异如影的岳阑珊,却见她动作竟与自己一模一样,几乎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躲闪都如被复制一般,怒喝:“退开!”枪尖疾挑,血光四散。
她抬手示意,嗓音铿锵:“弓弩、火铳——上!”
锦衣卫与女卫弯弓搭箭,火铳齐声,烈焰与箭雨在空中绽开,硬生生逼退一线。可那些血迹未干尸傀,不断跌撞扑出,拖着残肢,硬是顶着火铳的轰击,一具具扑杀过来。
然而,身后忽然传出一阵“咯咯”的怪笑。声音尖锐刺耳,却是岳阑珊。
她此刻却神情古怪,双眼蒙着一层寒光,唇角上挑,笑声阴冷。
殿内人皆愕然,谢忘川低声道:“她……还没醒透?”
青菀脸色骤变,急声否定:“不对!不是梦魇——幻神草的毒,好像又发作了!”
“她的神识又被幻神草控制了?”陆青峯不解的问道。
南星箭矢破空,冷声应道:“可幻神铃早已毁去,怎会——”
忽然她指着墙边阴影处叫喊道:“是…是…悟!”
话音未落,殿内人心头一凛,只觉铃声钻入耳膜,引得心神一阵恍惚。
循声望去——
只见那曾在地宫浮现的猪头鼠身,善弄幻术的怪物,正从黑雾中缓缓爬出。
它腐烂的尾巴拖曳在青石上,发出“沙沙”的黏腻声响,一只利爪高举着的,正是另一只残破的幻神铃!
那铃铛轻轻摇动,发出的却不是清脆之音,而是某种惑人心智的沉闷嗡鸣。
“咯咯……竟然找来这里!” 怪物獠牙森然,滴着腐血的口中挤出嘶哑的怪笑,它并未直接扑向人群,而是狡猾地摇动铃铛,企图扰乱所有人的神智。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人影骤然掠前。岳阑珊!
她面容冷峭,目光阴狠,身影如鬼魅般直扑怪物,被幻神草控住的神识里竟爆发出诡异蛮力,指尖硬生生嵌进猪首硬壳,猛然一扯——
“撕——!”
血肉迸裂,半个头颅被她生生撕下。怪物发出半声惨嚎,随即被她膝顶震碎脊骨,重重摔落在青石板上,尸体抽搐片刻,便被踩成一滩血浆。
殿内厮杀声一瞬凝滞。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岳阑珊身上。
她的脸庞此刻冷若玄铁,双眸深处燃着狠厉的光,神情陌生得令人心悸。
“怎么了?”陆青峯惊恐低呼:“她……她怎么变得这么狠厉?”
青菀心头发凉,喉咙一紧:“这……这应该是幻神草夺舍了……”
南星弓弦绷紧,眸光一凝,声音冷厉:“她……像是另一个人。”
——殿内空气骤冷,压迫感如铁桶一般将众人牢牢罩住。
“幽煞韩霜月?”岳清澄盯着眼前异样的妹妹:“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别分神,快来帮忙!”张太岳火剑划出一道红光,斩退袭来的尸傀。
岳清澄眼见妹妹神态狂乱,心下焦灼如焚,目光猛地锁定在那只害人的幻神铃上。
她一个箭步上前,枪尖一挑,将地上那陨铁铸造的邪铃猛地挑向半空,“太岳爷爷,斩它!”
张太岳心领神会,火剑横空斩出!
“锵——啷!!”
幻神铃应声而碎,爆裂的金属碎片四溅,发出一声极其尖锐、能涤荡邪祟的破音!这声音仿佛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笼罩在岳阑珊灵台上的迷雾。
她浑身剧震,不辨敌我的眼神,突然瞳孔骤缩,眼里闪过孩童般的惊惶,泪光一闪,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娘亲!姐姐——救我!救我!”
那一瞬,大殿里的风声仿佛凝固。
谢忘川正挥刀斩断一缕藤鞭,听见这声呼喊,眼神猛然一震;皇甫流云攥棍欲上,却愣在原地。岳清澄的脸色更是惨白,她心口一紧,几乎站不稳。
树妖似被这呼喊震了一震,动作一滞。她那裂开的面皮上,眼底浮现一丝莫名的波动。
“娘亲……”岳阑珊挣扎着,仍在哭喊,声音里带着撕裂的痛。
话音未落,她忽然发现了什么,惊惶在眼神里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的诡异。
她猛地曲膝跃起,如脱兔般蹿上树妖粗糙的枝干,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顺着躯干往上攀去,最终骑在它的肩背。一只手攥住裂开的树皮,指甲几乎嵌进血肉,死死抓牢。
树妖浑身剧颤,原本欲挥出的藤须骤然停在半空,不是愤怒,反而像被某种力量攥住了命脉 —— 它裂开的面皮下,眼底的波动越来越剧烈,甚至能看见青黑的妖雾里,竟有一道模糊的魂影自她胸口浮现,形似妇人,眉目柔和,却带着亡魂的苍白。
岳阑珊愣住了,泪珠簌簌而落:“娘亲……”
那魂影仿佛与树妖的血肉交错,树妖嘶吼,声线变得撕裂,一半是妖冶的尖啸,一半却带着母性的低沉。她的双臂抽搐,藤蔓猛地反卷,不再袭击众人,反而朝幽煌激射而去。
“什么——!”幽煌脸色一变,袖中飞针急抖,想要拦下,却被那藤丝撕得四散。尸傀们纷纷被卷起,肢体在半空中折断,摔落在地。
“呵……呵呵……”魂影从树妖口中溢出的声音,低低响起,却不再是狞笑,而是带着无尽的恨与冷:“幽煌……二十年了,血债血偿!”
幽煌退了一步,圆脸扭曲,袖中尸术翻滚,冷喝:“愚魂!你不过是我喂过幻神草的残念,怎敢夺我血契之体!”
树妖体内,两股力量撕扯,一边是女妖的狞厉妖魂,一边是被女儿血脉唤醒的母魂执念。这缕残魂本被幻神草锁了二十年,却因那句‘娘亲’彻底挣脱压制,竟有了抗衡的力量。
她的手臂骤然伸长,藤丝呼啸着拍向幽煌,力道之猛,竟让残壁轰然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