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躲远点!—— 这是我与幽煌的恩怨!”
母魂掌控着妖身骤然开口,声如裂帛刮骨,震慑得众人瑟瑟缩肩,脚下竟不由自主地往后滑了半步。
她眼神淬冰,字句如刀,陡然拔高声量:“他早已非人!你们奈何不了他,若再硬凑上去,不过是白白送死!”
众人心神震颤,踩着破碎的殿墙砖石齐刷刷退入外殿,却都忍不住探头回望,聚在殿口屏息观战。
下一瞬,她歪头斜视着幽煌,妖身枝干同步猛然抖动,枝蔓如索般骤涌而出,带着森冷劲风直劈而下。
幽煌惊觉欲避,身形猛然跳起,刀光横斩,粗藤应声断裂,汁液迸溅,腥气弥漫。
他仰首踉跄半步,随即唇角强行勾起一抹狞笑,杀猪刀横拖在侧,阴鸷的目光直盯着被夺舍的巨妖。
“柳姬啊,柳姬……快醒醒!这么多鲜活血肉任你享用,你却偏要与我为敌?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幽魇泥沼里捞回来!”
枝干骤然绷紧,宛如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树妖妖瞳微微一震,微颤,血光与碧芒交错,仿佛有一瞬犹豫,却在母魂的掌控下,枝藤如怒蛇般倒卷,随即猛刺而出,直取幽煌。
幽煌指尖轻划,漆黑之气在空中拉出一道扭曲符纹,弧线像爬虫般蠕动。
四周尸鬼齐齐扭头,怪声低吼,枯骨爪子抓地狂掠,森白獠牙齐齐咬向枝干。
獠牙嵌入木身,树妖枝蔓横卷猛甩,将骨躯拎起重砸,枯骨炸裂,血沫四溅,却仍有更多尸鬼被符纹牵引着扑杀而上。
血雾未落,枝藤已破空而下,带着撕裂山石的劲力直卷幽煌。
幽煌斜睨着翻了下眼,竟丝毫不慌,他从怀中掏出只漆黑布囊,双手一扯,袋口猛然裂开。
无数的枯发飞散而出,根根带着死气,在空中翻卷成团,化作面容扭曲的怨魂,哭嚎着扑向树妖,直逼母魂识海。
黏腻的怨吼声刺入耳鼓,浑浊气息如毒雾缠上识海,母魂只觉眼前一阵晕眩。
恍惚间,她眼中血光骤然暴涨,躯体猛地一震,硬生生压下那股混沌!随即厉声尖啸,枝叶簌簌狂舞,冲击波般的妖力轰然炸开。
那些怨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化作烟尘消弭于周遭阴风里。
妖身怒意更胜,母魂气息节节攀升——整株巨木轰然震颤,枝蔓横生带起烈风与碎石,树身疾掠而出。
幽煌左躲右闪,避开如潮水般扑来的枝蔓,却仍被震得连连滑退,脚下砖石崩裂成片。他借势掠步入殿心深处,隐入阴影之中。
阴影里,森森白骨堆叠成丘,血迹斑驳的石台错落排布,石面残留刀刻划痕与干涸血痂,宛若被岁月凝固的屠场。
母魂的藤影紧逼而至,石台四周气息森冷如坟。
幽煌眼神骤冷如掠杀的凶狼,刀势非但未减,反倒愈发凌厉。
“苟活这么多年,我岂能没有一点防备?”
他手腕一翻抽出腰间绳索,顺势疾甩开来,绳上八枚金铃立刻交错。
“叮铃——叮铃——”
铃声轻漾交错,瞬息漫开 —— 四枚大金铃隐于四方,四枚小金铃悬落四角。
血光应声腾起,化作森冷壁障,将幽煌牢牢护在阵心。
枝藤扑至,触及阵面,便被血线崩断,尖啸声混着藤屑飞溅,空中地下皆进不得半分。
母魂怒声厉啸,藤身狂扫,枝蔓如万军冲击,将血阵撞得轰然震颤,石台龟裂,尘土翻涌。
幽煌立于血光之中,面色阴鸷,目中杀机冷冽,桀桀狂笑,声音如锯齿割耳:“这点手段,还奈何不了我!”
外殿众人屏息凝立,目光皆被幽煌的张狂身影死死钉住。
幽煌伸出手指,微勾,人皮鼓 “轰” 然震颤,应声腾空,稳稳落在他手中。
“咚——咚——”
低沉鼓声在血阵深处荡起,震得殿心石台嗡然作响。
幽煌双掌齐拍鼓面,阴煞之力随声扩散,直逼巨木。
鼓声落下的刹那,树妖狂扫的枝蔓骤然停滞,连躯干都僵了一瞬 —— 幽煌见此,桀桀狂笑起来,声音里满是狂妄的得意。
被母魂夺舍的树妖枝蔓猛然抽动,柳姬的魂影在树皮间忽明忽暗 —— 像是被阴煞之力唤醒,又像是要从母魂的束缚中挣脱。
母魂双眼紧闭,气息一滞,却死死咬住柳姬的灵识,强行压下翻腾的阴煞。
两股力量在同一具妖躯里拉扯,巨木扭曲作响,枝蔓乱卷,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幽煌狂妄的笑,像针似的扎进岳清澄心里。
寻觅多年的母亲,如今却以亡魂之姿苦苦控住树妖;血阵透出的寒意钻骨而入,悲与恨交织成撕裂的力量,胸口像压着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忽然,身侧风声骤紧,一道黑影裹着杀意掠过,快得只剩残影。岳清澄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喉间一声几乎撕裂的呼唤脱口而出:
“珊儿——!”
那一瞬,像极了多年前那场劫难,她再一次没能拽住岳阑珊的手。
呼声未散,岳阑珊已迅疾掠入殿心,脚尖一点碎裂的青石,抡臂间那根钢钎寒光毕现,带着破空尖啸直掷阵心。
“咻——!”
破空锐啸直贯耳膜,钢钎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径直穿透仍在震颤的血光壁障,只听 “噗嗤” 一声脆响,击穿人皮鼓面,硬生生钉入幽煌胸膛,褐紫色的血液从伤口迸溅而出。
“可恶……去死吧!”岳阑珊低吼出声,声音冷得像铁。
幽煌身形抖动,猛然踉跄,连退两步,血珠沿着钢钎滚落,颗颗滴坠,在地面溅开暗紫色的斑痕。
他低头望向胸口那团殷紫,唇角微微抽搐,阴鸷的目光死死锁住岳阑珊。指尖一紧,缓缓攥住钎身,猛力一拽。
钢钎被生生拽出,血丝如小蛇般绕着钎身盘桓,旋即化作缕缕黑雾,升腾缠绕回胸口。黑雾翻卷间,裂开的创口顷刻收拢,竟在瞬息间收拢愈合,连半点血痕都不曾留下,唯余那双阴鸷的眼,恶狠狠地剜着岳阑珊。
“快回来!别胡闹!”南星高声疾呼。他身形一旋,长弓拉至满月,指节一松 —— 弦声如霹雳炸响!
“铮!——铮!——铮!——铮!”
四箭疾发,箭光如闪电连珠,挟着劲风震荡血阵。箭矢一支接一支穿透阴雾,准确无误地钉向地上的金铃。
“叮——叮——叮——叮——”
铃声陡然断裂,金铃被箭力震飞,血阵光壁随之一阵剧烈抽搐,森冷的血光霎时溃散了一角。
“找死!”幽煌一声暴喝,怒意陡起,手腕猛抖,将方才抽出的钢钎反手掷出。钢钎裹着漆黑阴劲破空掷出,声如裂帛,直取南星眉心!
“星姐——!”
苏梅尖叫着扑向南星,几乎是本能的一个横冲,将他生生推离那条致命的轨迹。
“噗——!”
破空的钢钎带着阴风掠过,瞬息刺穿苏梅的脖颈。
血花在空中绽成一朵残酷的花,鲜红顺着她的衣襟汩汩喷涌,带着炽热的气息扑在南星脸上。
苏梅瞳孔震颤,唇角微微颤抖,喉中只余下破碎的气息,整个人在南星怀中剧烈一颤,随即瘫软下来。
“苏梅!”南星的怒吼撕裂夜空,眼中血色翻涌。
几乎同时,诸葛玄已纵身掠起,海蓝长袍猎猎作响。
背后的巨环刃在空中震出一声低鸣,他五指一扣,幽蓝气蕴沿着臂骨瞬息奔涌—— “破!”
那枚硕大的环刃应声离背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一弯冷月疾旋奔出。
“铿——”金铁巨响震得殿心石台皆颤,蓝光乍亮,血阵四周蜿蜒盘绕的黑线被硬生生斩断。
回旋一瞬,四枚悬于绳上的金铃在锋刃下齐齐炸裂,碎屑如雨溅飞。
铃碎绳断,血阵黑线失去支撑,轰然一滞。
阴煞之气顷刻回缩,血光壁障宛若被抽走根基般塌陷崩塌,殿心阴焰随之炸裂,森冷的气息瞬息消散。
母魂双眼猛地睁开,气息从滞涩转为沉凝 —— 显然已死死压住柳姬的灵识,彻底掌控了妖躯。
“吼 ——!” 母魂已完全压制柳姬,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低啸,巨身在其驱动下猛然前扑,数十根枝蔓携着碎石与腥风齐齐卷下,势若雷霆。
“啧——你即便夺舍此身,也不是我的对手!”幽煌咧嘴,猛然从拽过一旁尸油骨灯,灯芯燃起碧绿火苗。他狞声咆哮:“去死吧!”
“呼——!”
尸油骨灯猛然抛出,落在树妖枝干,熊熊大火瞬间窜起,燃烧藤枝,烈焰染红半个殿宇。
枝藤在火光中炸裂,树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母魂的虚影剧烈颤抖。
“娘亲!”岳阑珊目睹巨木被碧绿火焰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要冲上前去。
岳清澄双目含泪,却死死压住妹妹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珊儿!别,别去!火势太猛!”
烈焰之中,树妖庞大的躯干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枝叶在火中疯狂卷曲、化为飞灰。
母魂的虚影在火光中明灭不定,承受着焚魂蚀骨般的剧痛,却操控着燃烧的巨木,攻势更加狠厉疯狂!
那些带着火焰的枝蔓,如同一条条复仇的火龙,不顾一切地缠向幽煌!
“呃啊——!”幽煌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决绝,燃烧的藤蔓瞬间裹挟而上,灼热的火焰也舔舐上他的衣袍皮肉。
“咔嚓——!”
这一侧一根根燃烧的枝蔓如长鞭横扫,硬生生绞住幽煌的右臂,骨节在巨力中直接炸裂;
另一侧根根燃烧的枝蔓疾如闪电,从下方猛抽他的双腿。骨骼碎裂的闷响夹着血肉撕裂的脆响,在整个殿堂中回荡。
幽煌闷哼一声,身形被狠狠甩起,又重重砸落在血迹斑驳的石台上。
石台上残留的刀痕与干涸的血痂在冲击下崩裂成片,尘雾与血雾混成一团,散发着呛人的腐甜气息。
母魂操控着燃烧的树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数根焦黑的藤蔓如铁钉般缠紧幽煌断裂的四肢,狠狠将他钉死在石台之上。
树身之火愈燃愈烈,已蔓延至大半躯干,母魂的身影也越发淡薄。
“娘!这火!怎么办?怎么办啊!”岳阑珊朝着火海哭喊,声音凄厉。
火光中,传来母魂疲惫却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传入二女耳中:“清澄……阑珊……听好……这树妖……才是根基……岛上怨气……皆因它而生……我借其身……亦知其害……必须……连同我……一起毁掉……莫要……悲伤……”
话音未落,巨木主干在烈火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开始倾塌。
岳清澄泪流满面,死死抱住几近瘫软的岳阑珊,朝着火海最后嘶喊:“娘!”
巨木轰然倒地,掀起漫天火星。姐妹俩相携着后退,脚步虚浮,却都明白 —— 这是母亲用魂换来的生路。
殿内的烟雾浓得几乎能呛破喉咙,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尸油燃烧的怪异气味。
众人见幽煌大势已去,纷纷涌入。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只要两个小周天,这些残肢就会长出来,你能奈我何?”
幽煌的面孔因剧痛而扭曲,却仍发出沙哑的笑声,血水顺着嘴角流淌,在碎裂的青石间蜿蜒成线。
傅砚青面色冷峻,提着绣春刀大步上前,刀刃寒光一闪,便欲朝幽煌的脖颈砍下,力求彻底结果这个邪魔。
“傅大人!且慢!”一个虚弱但急切的声音响起。只见叶灵筠强撑着从角落站起,脸色苍白如纸,张太岳搀连忙上前搀扶。
他颤声道:“不可……不可直接斩首!他魂魄有异,肉身虽毁,残魂若骤然释放,极易寻隙夺舍!在场谁人重伤或心神失守,便可能被他趁虚而入!”
正准备下令的辛澜玉闻言,眉头紧锁,看向叶灵筠:“药老,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叶灵筠喘息着,看向一旁的锦衣卫卒,急声问询:“方才炸塌殿顶的火药桶,可有剩余?桶身是否完好?”
卫卒瞥了都指挥傅砚青一眼,似在征求意见,却立刻躬身道:“回大人,殿外恰有两只空桶,桶身完好,正是刚才所用!
“好……火药乃至阳暴烈之物,或可镇住邪秽。眼下……速取一结实空桶,暂将他残躯装入,或可阻其残魂逸散,留待日后……带回京都,寻得万全之法,再行彻底焚化……”叶灵筠强提着一口气说完,几乎虚脱。
辛澜玉当即下令:“就依药老之言!速办!”
傅砚青收刀,挥手令手下卫卒疾步出殿去取火药桶。
叶灵筠前行两步,陡然回首,目光死死锁着石台上的幽煌,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吩咐:“扶我…… 过去。”
话音未落,已借着张太岳的力,颤巍巍走向幽煌 —— 右手艰难探入腰间鹿皮囊,摸出三枚银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幽煌本还毫无忌惮的脸骤然一僵,褐紫色的瞳孔缩了缩,沙哑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叶灵筠手中的银针,像是见了克星般嘶吼:“你、你要做什么?!不过是几根破针,也想奈何我?!” 嘴上硬气,可被藤蔓钉死的躯体却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伤口迸出更多血水。
“哼…” 叶灵筠闷哼一声,被张太岳架到幽煌面前,左手撑着石台稳住身形,目光却冷厉地锁着对方:“你以幻神草为食,恐怕我还没走远,你就已经逃遁了…”
话音未落,右手银针寒光一闪,精准刺入幽煌残存肩头的 “肩井穴”、颈侧的 “风池穴”,最后一枚直扎眉心 “印堂穴”—— 每刺一针,他的脸色就白一分,冷汗顺着鬓角淌下。
“这三针…… 封你魂窍、滞你灵识,” 叶灵筠的声音轻得像飘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桶来之前…… 你动不了,也‘逃’不了。”
幽煌只觉眉心一沉,脑海中翻涌的阴煞之力瞬间滞涩,连骂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叶灵筠,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怒声。
恰在此时,两名卫卒已提着火药桶迅疾返回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