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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子,你我也算是本家,我就开门见山了。\"张希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青瓷杯沿在他薄唇下压出一道浅痕,目光如刀般扫过堂中檀木圆桌,\"你的女婿倪湖波死了,说句不好听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为何买通我衙门里的王开?还让那混球催着结案?\"他忽然放下茶盏,杯底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脆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当我这巡检是泥捏的?\"

\"哎呦我的大人!\"张老爷子正攥着湘妃竹扇的手猛得一颤,扇骨\"咔\"地磕在桌角。他慌忙起身,靛青杭绸直裰的下摆扫过脚边青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您老这话可折煞老朽了!\"他朝边上的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本就候在廊下,见主子递来暗号,立刻猫腰躬背窜了出去,皂靴踩得青石板咚咚响。

\"张大人明鉴!\"张老爷子往前凑了半步,袖中飘出半缕沉水香,\"清源县谁不晓得您是断案如神的活阎罗?小的就是个牙行经纪,连您公馆的门环都摸不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实在是没法子,才托了王副捕头。\"

张希安垂眸看到张老爷子拨弄着指节上的翡翠扳指,指腹在\"张\"字刻痕上摩挲两下,抬眼时眼底寒芒更盛:\"为啥催着结案?\"

\"大人呐!\"张老爷子急得直搓手,腰间的玉佩撞在桌沿发出细碎声响,\"小女今年整二十二,这倪湖波过来三年,我女儿没开怀——\"他突然哽住,伸手抹了把眼角,\"前儿个她表姊还说,这案子不结,县里谁家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我这当爹的......\"他扯了扯发皱的衣襟,\"总得给女儿留条活路不是?\"

张希安盯着他抽搐的眼尾看了片刻,忽然伸手虚按:\"起来说话。\"待张老爷子局促落座,张老爷子才转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让管家把那匣子呈上来。\"

话音未落,廊下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捧着个描金螺钿匣子冲进来,额角沁着细汗,匣上的珍珠母贝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张老爷子眼睛一亮,抢步上前接匣,却因太过急切,指尖在匣扣上打了个滑,险些把匣子摔在地上。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匣面,捧到张希安跟前时,额头几乎要碰到桌面:\"大人您看,您这第一次来,我这里准备也确实仓促了些。这是小老儿托人从苏州捎来的碧螺春,说是今春头茬......\"

\"张老爷子。\"张希安截断他的话,目光落在匣盖上那朵錾刻的并蒂莲上。并未伸手去接那匣子。

\"请你把家里仆人都叫来,我要问话。\"张希安说道。

\"这......\"张老爷子抬下巴朝后堂努了努嘴,\"小的这就叫他们来。\"

随着一声尖细的吆喝,七个下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厨娘四十来岁,系着油渍斑驳的蓝布围裙,发间插的银簪歪向一边;两个丫鬟缩着脖子,其中一个怀里的铜盆叮当作响;两个老仆弓着背,其中一人手里还攥着半块抹布;门房则盯着自己的皂靴尖,喉结上下滚动。

\"倪湖波近日饮食可有不妥?\"张希安端起茶盏作势要饮,目光却如钉子般扎在一众仆人脸上。

\"回大人,小的负责老爷、夫人、姑爷和姑娘的饭食。\"一名厨娘慌忙屈膝,围裙角扫过青砖,\"姑爷常吃些药膳,老爷夫人姑娘都吃清淡些。\"

\"哦?\"张希安放下茶盏,\"一锅煮岂不省事?一个人忙这么多菜,哪里忙得过来。\"

“其实还好,家里只有姑爷吃药膳,老爷,夫人,小姐都吃得清淡,倒也没有特别费劲。”厨娘回答说。

“张老爷子这把年纪了,都不补补?”张希安笑问道。

\"使不得使不得!\"张老爷子急得直搓手,\"老朽和夫人胃寒,姑娘打小体弱,虚不受补——\"他突然瞥见张希安似笑非笑的神情,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啥......药膳食材跟药材谈不上多贵,但是每天吃下来,也算个数目。。。。。\"

\"倪湖波吃这药膳多久了?\"张希安问道。

\"约莫......约莫一年零两个月?\"厨娘掰着手指头数,指甲盖泛着青灰,\"具体日子小的实在记不清了。\"

\"把药膳单子拿来。\"张希安话音刚落,身后的衙役已大步上前,粗鲁地扯住厨娘的胳膊,\"快点!\"

厨娘疼得龇牙咧嘴,踉跄着往门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不用急,再急也不差这会儿。”张希安说道。衙役会意,手上的动作这才轻了些。

“倪湖波平日里都去哪里?”张希安看着剩下的家仆,开口问道。

“姑爷其实去的地方不算多,无非就是赌场,饭庄,还有就是药房。”门房老头此时站了出来说道。

“你们可知道倪湖波平日里可得罪了什么人?”张希安继续问道。

“这倒没听说过。”几个家仆都是摇摇头。

张希安一边喝茶,指节一边敲打桌面。仿佛在想着什么。

确实,从倪湖波的死来看张家人的表现,倪湖波在张家并不是很受重视,这案子还没有个所以然呢,张家就寻思着再找个上门女婿了。但是他们又每日都愿意给倪湖波专门做药膳。张老爷子说得不错,一顿药膳倒不算多值钱,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药膳,这代价可就不小了。

“大人,药膳单子拿来了。”衙役进来通告。

“收好,晚些我带回衙门去看。”张希安说道。“我估计张老爷子也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用送了。”

张希安起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暮云像被揉皱的灰绸子,慢悠悠压在清源县青瓦屋顶上。张老爷子扶着酸枝木椅背直起腰,喉结动了动,伸手去够案头那只描金螺钿匣子。指尖刚触到匣扣,又触电似的缩回来——匣身还带着张老爷子方才搁下时的余温,混着沉水香,熏得他自己眼眶发酸。

\"三十两,足秤的。\"他对着空荡荡的堂屋喃喃,枯瘦的手指抠着匣盖边缘的云纹,指甲盖泛着常年拨算盘留下的青灰。前几日他特意挑了最厚实的桑皮纸裹银锭,此刻却觉得那层纸薄得像张窗户纸,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捅破。\"碧螺春?哈,张大人那双眼睛,比县衙门里的秤还尖。\"他想起方才张希安看到匣子时,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哪像缺银子的?

可转念又犯嘀咕。张希安今日明显是要细查此案。以张希安的眼神莫不是早瞧出匣子里不是茶?张老爷子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恍惚又看见张希安敲着茶盏问\"药膳单子\"时的模样:指节抵着太阳穴,眼尾细纹里凝着霜,活像在看张要命的状纸。

\"罢了罢了。\"张老爷子抓起匣子塞进柜顶暗格,檀木暗格\"咔嗒\"合上时,震得他后颈发疼。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直裰,对着管家嘟囔:\"把后堂那坛十年女儿红搬出来,明儿给王副捕头送去......就说张大人办案辛苦。\"话音未落,又自嘲地笑出声:\"忙活半天,倒像欠着他似的。\"

日头坠到西河沿时,张希安的皂靴终于踏过县衙门槛。他左手按着腰间铜钥匙串,右手攥着药膳单子。

\"大人,回宅?\"衙役小五跟在后头,手里提着半块冷掉的炊饼,是他方才在茶棚垫肚子的。张希安摇头,摸出块碎银塞过去:\"去买碗热粥,你俩填填肚子。\"小五刚要推辞,他已经转身往巷口走,青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沾着泥渍的中衣。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踩皱的芦苇。路过醉仙楼时,楼上传来丝竹声,混着酒客的哄笑。张希安脚步顿了顿,摸出怀里的药膳单子又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大人?\"小五追上来,见他望着醉仙楼发怔,忙喊,\"日头都落山了,该回宅了。\"

张希安吸了吸鼻子,抬步往家走。青石板上还留着白日的余温,他的影子却渐渐淡了,融在渐浓的暮色里。怀里那张药膳单子,被他护在胸口,像护着什么要紧的宝贝——或许是个线索,或许是团乱麻,但总归,得带回去细细理一理。

“花椒,花椒!”张希安急匆匆地推开门,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快步走进屋内。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花椒身上。张希安快步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神色,因为他知道,花椒见多识广,说不定能从这张药膳单子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原本,张希安是想找鲁一林帮忙看看的。鲁一林对用药颇有研究,而且经验丰富,或许能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然而,今天却不知为何,鲁一林竟然喝醉了,此刻正躺在门房里呼呼大睡,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张希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既然鲁一林指望不上,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问问花椒了。虽然花椒并不擅长烹饪,但毕竟她也算是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自己忽略的细节呢。

“有事?”听到张希安的呼喊,花椒不紧不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情。她皱起眉头,看着张希安手中的药膳单子,疑惑地问道。

张希安连忙将单子递给花椒,解释道:“帮我看看,这上面的药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花椒接过单子,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就把它还给了张希安,淡淡地说道:“看不懂,我又不做饭。”说完,她甚至没有再多看张希安一眼,转身便准备回房间。

张希安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花椒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他。看着花椒离去的背影,他不禁有些尴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什么做到不做饭的,让我来看看?”李清语不知何时过来的,身后跟着芹菜(之前那个扬州瘦马)。

“喏,一个药膳单子,”张希安小心翼翼地将单子递到李清语面前,仿佛这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李清语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调侃道:“药膳?你要吃?”她的目光落在张希安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张希安的脸色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快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李清语接过单子,随意地扫了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目光如炬,仔细端详着单子上的每一个字。

过了一会儿,李清语轻声说道:“这里头的方子真真假假,一时间我也看不出来。”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虑和困惑。

张希安闻言,心头一紧,追问道:“真真假假?什么意思?”他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显然对这个药膳单子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李清语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有些个方子确实是滋补之用,对身体有益;但有些个却又有些奇怪,好像与传统的药膳方子有所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不对,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就说不上来。”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确定,让人不禁对这张单子的可靠性产生更多的疑问。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张希安暗自盘算“那张老爷子一家定有问题!”

只是现在单凭几张药膳单子结案,怕是不够,还得再寻线索!

这时候黄雪梅却是领着秦明月准备去厨房端饭菜,毕竟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饭,耽误不得。

“都别围在这里了,真的是,一个个的,吃不吃饭了,不帮忙,还堵着路。”黄雪梅没好气道。

张希安闻言赶忙让出一条路来,黄雪梅现在可是张家大管家,张希安也不敢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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