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回头,眸底骤缩。
来人不是苏欢,还能是谁?
他面容戾色:“如今你称心了?”
苏欢眉尖微挑:“楚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她朝里间瞥去,层层人墙堵得严实,仅从缝隙间漏出星点场面。
可她本就不是为瞧热闹来的,多看两眼或少看些,全不打紧。
“这案子的当事人,与我牵扯极深,我走这遭,很是蹊跷?”
楚萧好似听闻笑谈:“这话亏你说得出口!你岂会不知,里头跪着的,是你嫡亲堂姐!我知道你对她存了诸多嫌隙,可不论如何,你也不该———”
“楚公子此言谬矣。”
苏欢截断他话音,眸光清冷淡漠,“义庄棺木里躺着的,是我亲婶婶,她这般不明不白殒了命,我如何能冷眼旁观?”
“你……”
“案子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定夺,楚公子你一介外人,何须插手其间?”
苏欢言罢,目光淡淡掠过他磕得通红的额角。
瞧这模样,分明是在家刚吃了苦头,自身都难保了,竟还念着操心苏黛霜。
换个角度想,那话本子倒也没瞎编,竟这般写实。
楚萧被呛得憋闷,可这是京兆府衙前,他再疯也不会在此处与苏欢起争执。
“我不同你辩白!”
他重新朝里望去,寻思着怎么才能不引人注意,悄悄往前凑些。
若苏黛霜能瞧见他,兴许就不会那般惧怕了……
“一派胡言!”
一道尖厉女声陡然响起,惊得楚萧霎时僵住身形,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苏黛霜此刻已然失了理智,哪还顾得周遭有人围观,双目赤红:“我那日用过晚膳,便早早回房歇下,半步未出!你分明是睁眼说瞎话!你这贱婢,是非要置我于死地才肯罢休?”
碧儿似也被她骂得恼了,心底惧意渐消,反倒腾起无尽厌恶。
往昔所受委屈排山倒海般涌来,教她情绪愈发激动。
她嗤笑一声:“我说的是真是假,小姐岂会不清楚?府里各房钥匙你都攥着,神不知鬼不觉进出任何屋子都易如反掌,何况当日夫人的丫鬟也昏睡不醒,一无所知。若不是你一人对付不了夫人,怎会想起我来?”
碧儿说罢,抬眸看向李劲,信誓旦旦:“大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李劲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又问:“如此说来,何氏之死,你也参与其中?”
碧儿浑身发颤,落下泪来。
“是。奴婢本不敢说,可、可小姐怕事情败露,害死夫人后,就说要把奴婢打发回乡。奴婢明白,她这话实则是想找机会杀了奴婢,好永远堵上奴婢的嘴!奴婢走投无路,横竖都是死,只求死个明白!”
苏黛霜想卸磨杀驴,就休怪她不留情面!
李劲眯了眯眼:“空口无凭,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除此之外,可有证据?”
众人目光齐齐聚在碧儿身上。
对啊!证据!
任她在此说得天花乱坠,终究还得拿证据说话!
可谁都知道何氏是半夜悬梁而亡,唯一伺候的丫鬟那晚也昏睡不醒,一无所知,这般情形下,去哪寻证据?
碧儿垂下头,双手慢慢攥紧衣襟,指节泛白。
瞧她这副模样,苏黛霜险些笑出声来。
要说证据,唯一的证据便是那壶双井绿,可那东西早已倒得干干净净,余下被官府收走的半包,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若真能查出什么,何须要等碧儿告发,才来寻她?
苏黛霜唇角扯出一抹冰冷诡谲的弧度:“碧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本想给你一笔银钱,让你回乡寻个好人家嫁了,不必再跟着我吃苦。可惜,你太叫我失望了。”
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楚萧远远瞧着这一幕,只觉刺眼得紧,胸口好似堵了团棉花,憋闷难受。
他说不清这滋味,那张脸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此刻瞧着竟更显可怜,可他心中却无半分心疼,甚至觉着陌生。
她的怨怼,她的哀戚,还有藏在那冠冕堂皇言辞下的,一丝隐隐的得意。
就好似……他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子。
不少人低声议论,人群嘈杂,愈发喧闹。
恰在此时,碧儿忽道:“启禀大人,奴婢有证据!”
周遭声音陡消,陷入死寂,苏黛霜面上快意的笑霎时凝固。
李劲道:“讲。”
碧儿磕了个头:“大人!奴婢不敢欺瞒,当晚小姐将夫人吊上梁时,夫人其实醒过。许是觉着不适,便开始挣扎。小姐怕她睁眼瞧出是自己动手,便命奴婢加快动作,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出声。”
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刻在碧儿脑海里,每回想起,都忍不住浑身发寒。
她打了个哆嗦:“许是因着服了药,夫人到底没能彻底醒转,便渐渐没了动静,最终悬梁而亡!只是,她挣扎时,曾狠狠抓了小姐左肩一把。小姐身上,至今还有抓痕!”
苏黛霜心下一惊,却反应极快,立刻反驳:“不对!大人,她是我贴身丫鬟,知晓这些私密事不足为奇,怎能以此定案!”
李劲拧眉。
她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碧儿冷冷瞥去,面上忽现一抹古怪又畅快的笑。
“一道抓痕自然算不得铁证,可若她衣裳同处被抓裂,甚至还留着血迹呢!?”
“什么!?”
苏黛霜霍然抬头!
这事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瞧她骤变的脸色,碧儿终于出了胸中那口恶气。
“小姐,很意外?当时你只顾着确认夫人是否断气,却全然没留意,你身上留下了最致命的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