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九点,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宣纸,正一点点晕染开更深的浓黑,细雨初歇,空气里混合着雨后的潮湿气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远离了宴会厅,喧嚣嘈杂消失在耳畔,世界逐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掠过树梢的轻响。
沈迟言脚步不停,带着沈明姝七拐八拐,皮鞋踩过积着薄水的石板路,沿着小径一路向前,最终来到了人工湖附近。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自始至终就没松开过,紧紧扣着沈明姝纤细的腰肢,腕骨处青筋明显,力道有些重,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近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温热的起伏和细微的呼吸声。
沈明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微微蹙眉。
这人发什么疯?
湖面泛着粼粼水光,岸边的垂柳被雨打湿,枝条沉甸甸地垂着,拂过水面时漾开一圈圈涟漪。
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湖面的潮气,沈迟言心里那点在宴会厅里压抑的浮躁,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缓缓平静下来,只剩下眼底那一抹令人猜不透的沉沉的暗。
“可以放手了吗?”
沈明姝面无表情,视线落到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迟言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他的身形一僵,如梦初醒般缓缓松开了手,哑声道:“抱歉。”
沈明姝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双手环胸,抬眼直视着他,撞进对方那双黑沉沉的双眸,声音平静异常:“解释。”
沈迟言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闪躲,闷声说:“那小子对你没安好心,他……他在搭讪你。”
“我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那人的小心思在她面前根本遮掩不住半点。
沈迟言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抬高音量:“那你还喝他给你的酒?”
她该不会……
沈迟言表情严肃起来,“不行!阿姝,你年纪还小,还不到这种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沈迟言脑中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卡壳,半晌,他憋出一句:“他长得太丑了,配不上你,我不同意!”
“……”
沈明姝简直要被气笑了,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他,“……人家学弟请我喝酒只是为了感谢我帮他解答疑问,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还有,我年纪再小也成年了,就算有那方面的想法也很正常,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沈迟言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那股烦躁情绪又开始压抑不住地往外冒。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只是觉得沈明姝和那个男生谈笑风生的一幕很刺眼,看得他心烦意乱,大脑还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先一步作出了行动。
沈迟言抿紧了唇,眼底翻涌着看不透的情绪,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沉默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是我过激了。”
但他就是不想沈明姝和别人走得太近。
沈明姝定定地看着他,眉头微皱,忽然靠近了一些,向他凑过去,鼻尖在他面前轻嗅,“你有点奇怪啊,是不是喝酒了?”
沈迟言身体僵住,神色变得不自然,下意识放轻呼吸,不敢乱动分毫,艰难地发出声音:“没、没喝。”
沈明姝仰头看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你还像发酒疯似的大半夜把我拉出来吹冷风?”
他脑子是不是有大病?
沈迟言一愣,目光下意识扫过她裸露的肩头——晚礼服的肩带细细地勒着,被晚风一吹,她脖颈处的肌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想将手里的外套给她披上。
沈明姝反手拍开他,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嫌弃的意味,“刚在地上铺过的衣服,你给我穿?”
沈迟言的手僵在半空,语气里掺了点委屈,解释道:“这是新的。”
他回宴会厅的时候,特意去休息室换了一身衣服。
沈明姝定睛看过去,外套的颜色确实与刚才有细微的差别,只是在夜色笼罩下,她一时没有看清。
湖风卷着水气扑过来,裹挟着一丝凉意,沈明姝冷哼一声,没再多说,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外套往身上披。
外套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驱散了不少寒意。
沈明姝抬手拢了拢领口,指尖触到布料下残留的熨帖纹路,被这人强制从宴会厅带出来的怒意悄悄褪了些。
“下不为例。”
沈明姝当着他的面将手指按得咔咔响,和善一笑,语气暗含威胁:“再对我动手动脚,我把你脑壳捶掉!”
“……”
沈迟言自知理亏,只得悻悻地低下头,闷声应道:“知道了。”
沈明姝轻哼,裹紧了外套,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嘶拉——”一声脆响,两人同时顿住。
沈明姝回过头,视线下移,只见她裙摆处的薄纱不知何时勾在了沈迟言的皮带上,刚才转身的力道使得布料绷紧,细细的纱线被扯断了几根,裙摆应声撕开一道小口。
沈明姝:“……”
沈迟言:“……”
沈明姝蹙眉,抬手扯了一下,勾住的地方又是一声轻响,裙摆晃了晃,裂口大了些。
沈迟言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别动。”
沈明姝今天这身礼服是定制款的薄纱裙,面料脆弱单薄,经不起折腾,再这么裂下去会走光的。
沈迟言轻轻拨开她的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纱料,神色专注地解着纠缠的纱线。
他的动作缓慢又小心翼翼,拆解的过程十分漫长,沈明姝逐渐有些不耐烦,再次用力扯着裙摆,打算直接将裂开的部分撕掉。
就在这时,沈迟言终于解开最后一根缠绕的纱线,正准备抬手将薄纱从他的皮带上拿下去,结果被沈明姝这么一扯,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了一下。
“!”
沈明姝被他扑了个正着,细长的鞋跟恰好卡在地面潮湿的石板缝隙里,身体猛地向后仰去。
沈迟言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想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两人重心一失,齐齐跌向身后的柳树。
“咚”的一声闷响,沈明姝后背撞上树干,闷哼一声,后脑勺却被人死死护着,没磕碰到半点。
晚风掠过,柳枝簌簌作响。
沈明姝一抬头,柔软的唇瓣擦过沈迟言微凉的唇角,呼吸交缠一瞬。
两个人齐齐僵住不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沉默是今晚的湖畔。
沈明姝:“……”
沈迟言:“……”
漫长的死寂过后,在一片窒息的气氛中,没由来的,沈迟言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好像……是第三次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