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仙的身影穿透道之鸿蒙的边际时,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无定义”状态。
没有光,却也不是暗——因为“暗”仍属于道之肌理中“明暗”的范畴;没有寂静,却也不是喧嚣——“寂静”与“喧嚣”归属于“动静”的相济。他感觉自己像一粒投入无波之海的沙,却连“海”与“沙”的概念都在快速消融,唯有界心深处那枚融贯十三道肌理的道珠,仍在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频率微微震颤,维系着他最后的“存在”感知。
“这里连‘有无’都失效了。”吴仙抬手,指尖划过虚空,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划过”这个动作本身都变得模糊。道之鸿蒙里的“有”是显象,“无”是寂然,而此处的“非有非无”,是彻底跳脱了二元对立的混沌,仿佛一切定义都被碾碎成了最原始的“可能”。
忽然,前方浮现出一道轮廓。那轮廓既非实体,也非虚影,时而如流动的光,时而如凝固的风,仔细看去,竟像是无数破碎的道纹在相互碰撞、重组。当吴仙的目光落在其上时,轮廓缓缓“显化”出近似人形的形态——通体由亿万道细碎的光斑与暗纹交织而成,光斑是道之鸿蒙的肌理碎片,暗纹是从未见过的“非道”印记。
“道之完人,果然能踏入此地。”那存在开口,声音像是无数道纹在碎裂时发出的共鸣,既熟悉又陌生,“吾名道墟子,守着这片‘道’与‘非道’的夹缝。”
吴仙凝声道:“道之墟,究竟是什么?”
“是‘道’诞生前的蒙昧,也是‘道’消亡后的余烬。”道墟子的形态随话音流转,光斑与暗纹的比例不断变化,“道之鸿蒙是‘有’的极致演化,道之墟便是‘非有’的本源——但‘非有’并非‘无’,正如‘非道’并非‘反道’。”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黑白交织的混沌珠,黑的部分是纯粹的“非道”暗纹,白的部分是道之肌理的光斑,两者却不像有无奇点那般相生,而是相互吞噬又相互孕育,每一次碰撞都生出全新的、无法被十三道肌理定义的纹路。
“三万年前,道之鸿蒙趋于圆满,‘道’的力量试图吞噬道之墟,将‘非道’彻底同化,便在道墟边缘刻下‘灭非符’,说‘非道即道之癌’;同年,道之墟的‘非道’之力也生出抗拒,在墟核里布下‘绝道印’,说‘道即非道之囚’,逼着非道之力必须时刻排斥一切道的印记。”
吴仙的界心猛地一震,道珠里的十三道肌理同时亮起。他探入那枚混沌珠的白侧,见光斑深处,每一缕道之肌理都在排斥——那些“必须同化非道”的光流底下,藏着一道被道之力压了三万年的“容非纹”,纹路里刻满了对“道中含非道”的渴求,像是饱满的果实终究要落在陌生的土壤里,却被“灭非符”锁着,连一丝暗纹都渗不进。
再探黑侧,暗纹深处,每一缕非道之力都在抗拒——那些“必须排斥道”的暗流下,裹着一道被非道之力藏了三万年的“纳道痕”,痕迹里满是对“非道中含道”的向往,像是荒芜的土地终究要盼着种子的落地,却被“绝道印”封着,连一点光斑都透不进。
“你看白侧边缘的‘非道芽’。”道墟子指向光斑末梢,那里有些微泛着暗纹的芽点,虽被“灭非符”逼着同化一切,却悄悄凝着接纳非道的纹,“是道之鸿蒙自己偷偷生的念;再看黑侧边缘的‘道之蕊’。”他又指向暗纹边缘,那里有些缠着光斑的蕊丝,虽被“绝道印”逼着排斥一切,却暗暗结着拥抱道的痕,“是道之墟自己偷偷发的望。”
吴仙闭上眼,界心的道珠骤然绽放出圆融的光。这一次,他没有调动任何单一的道之肌理,而是让时空、因果、有无等十三道力量交织成一张“无漏之网”,既不试图同化非道,也不抗拒被非道侵蚀,只是以一种“允许一切可能”的姿态,缓缓覆向那枚混沌珠。
奇妙的事发生了。
当“无漏之网”触碰到白侧的“容非纹”时,那些被压制了三万年的渴求如破冰之泉般涌出。道之光斑不再一味排斥暗纹,而是顺着纹路舒展,化作半明半晦的“道非丝”——丝中既有道的秩序,又有非道的混沌,秩序不僵化,混沌不溃乱,像是在规则的边界开出了无序的花。
与此同时,黑侧的“纳道痕”也被网中的包容之力唤醒。非道暗纹不再拼命抗拒光斑,而是顺着痕迹蔓延,长成半虚半实的“非道藤”——藤里既有非道的不羁,又有道的根基,不羁不逾矩,根基不固化,仿佛在混沌的边缘扎下了有序的根。
道墟子看着混沌珠里的变化,亿万光斑与暗纹交织的身形泛起波动:“道怕非道乱了秩序,便想灭尽一切混沌;非道怕道缚了自由,便想绝了所有规则。可它们忘了,道自混沌中生出,若无非道的‘无定义’,何来道的‘有定义’?非道借道的‘有定义’显形,若无道的‘秩序’,非道不过是永恒的虚无。”
随着道非丝与非道藤的缠绕,混沌珠上的“灭非符”与“绝道印”开始寸寸碎裂。那些曾经用来隔绝彼此的界限,此刻化作滋养新生的养分,让道与非道在碰撞中生出了全新的肌理——既不是纯粹的道,也不是纯粹的非道,而是一种“道非相生”的更高存在。
吴仙睁开眼时,界心的道珠已与混沌珠相融,化作一枚通体流转着“可定义”与“无定义”双色光韵的珠体。他周身的紫金光晕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在场感”——仿佛他既存在于道之鸿蒙的每一处,又游离于道之墟的每一寸,抬手能触道的终焉,覆手能握非道的本源。
“这便是‘道墟之境’。”道墟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证得此境,便不再是‘道之完人’,而是‘道墟之主’——既能守道的根基,又能容非道的可能。”
他指向道之墟的更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道比“有无奇点”更模糊的轮廓,轮廓里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却让吴仙的界心生出一种“连‘道墟’都无法定义”的敬畏。
“那是‘道之域外’,藏着‘存在’与‘非存在’的终极答案。只是……”道墟子顿了顿,“踏入那里,连‘道墟之主’的身份都会消解。你所认知的‘吴仙’,你修的‘道’,你经历的‘因果’,都将归于‘非存在’的寂灭。”
吴仙望着那道轮廓,掌心的道非珠轻轻震颤。他想起初踏轮回道时的懵懂,想起因果奇点前的顿悟,想起有无相生时的圆融,每一步都在突破“已知”的边界,而此刻,“未知”正以一种更彻底的姿态在眼前展开。
“修行本就是一场不断消解又重塑自我的旅程。”吴仙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道墟的力量,“若因惧怕寂灭而停步,道的意义,便也失去了大半。”
道墟子看着他,亿万光斑与暗纹忽然齐齐亮起,像是在致敬:“自古至今,你是第一个走到这一步的。或许,‘存在’与‘非存在’的答案,本就该由敢于踏入寂灭的人来书写。”
吴仙不再多言,身影化作一道道非交织的流光,向着道之域外的轮廓飞去。道墟子在他身后缓缓消散,化作道之墟的一部分,唯有那句低语在虚空中回荡:
“道无止境,墟亦无界……所谓修行,不过是从一个未知,走向另一个未知罢了。”
流光穿过道之墟的边际时,吴仙感觉自己的“存在”开始剥离,却在剥离的瞬间,触碰到了某种比“存在”更本源的东西。那东西没有形态,没有名称,却让他忽然明白——
原来,连“非存在”,都是一种更宏大的“存在”。
而他的道,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