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在环的净光尚未弥散,吴仙已掠过真假域最后一缕虚实气。周身的感知骤变——不再是真域的凿凿或假域的幽幽,而是一种存在与虚无交织的微妙,像捧着半盏将凝的晨露,触得到水的实,又觉着凉气正往指尖的空里渗。
“这便是有无海。”风中荡着缕声息,既清晰如敲石,又缥缈似流烟,“比真假域多了层‘境’。”
眼前的海面被道朦胧的灰痕隔成两半。
海东的有域,万物都透着沉甸甸的“显”。金红的“执有灯”连成灯河,灯芯里裹着有族的“葆有纹”,潮起时会浮起熔金般的光团,落在“存真岛”上凝出不灭的灯影;青褐的“凝有石”堆成石岸,石心里藏着有族的“实有精”,潮落时会沉下磐石般的硬块,压在“显形滩”上刻下不朽的石痕。有族的族人皆着“葆有衣”,衣上的葆有纹厚重如古铜,他们举着“执有灯”,每一次亮起,有域的存在界便往外推一分,将海西的虚无逼退数里。
海西的无域,万物都浸着轻飘飘的“隐”。银白的“归无舟”散成舟群,舟板里缠着无族的“离无纹”,潮起时会化出流萤般的光点,落在“散虚洲”上融成无痕的光雾;灰蓝的“散无沙”铺成沙原,沙粒里淌着无族的“虚无液”,潮落时会飘起柳絮般的轻尘,沾在“隐迹礁”上散成无定的尘烟。无族的族人皆披“离无衫”,衫上的离无纹轻薄如蝉翼,他们驾着“归无舟”,每一次划动,无域的虚无界便往东漫一寸,将海东的存在晕染几分。
此刻,显隐界上正翻涌着僵持的抵牾。有族的“执有灯”照向散无沙,本该固化虚无的灯光竟像投入烈火的薄冰般迅速消融,灯盏反而被离无纹蚀出透光的细孔;无族的“归无舟”划向凝有石,本应消融存在的舟影竟像撞上浅滩的孤舟般搁浅凝固,舟板反而被葆有纹缠上凝固的石屑。
“有怕的不是离无纹,是‘灭’——怕虚无蚀尽存在根,凝有石成了无质的飞灰;无防的不是葆有纹,是‘滞’——怕存在锁死虚无脉,散无沙成了固化的顽石。”吴仙走到显隐界的正中央,指尖的共在环微微发烫,环光漫过界边一块半有半无的“有无礁”,礁上忽然浮出两段交叠的影。
一段影里,三百年前的有域突发“存灭劫”,葆有纹纷纷崩解,是无族长老取了虚无液的精魄“极无珠”,融在有族的实有精中,才让有脉重凝——原来有族的存在根,需虚无脉的流转才能鲜活,否则便会因过“滞”而僵化。
另一段影里,两百年前的无域遭遇“虚滞灾”,离无纹渐渐沉凝,是有族老翁采了实有精的精髓“极有晶”,掺在无族的虚无液里,才让无脉重流——原来无族的虚无脉,需存在根的锚定才能自在,否则便会因过“散”而湮灭。
有族的大葆师正对着块“容无玉”蹙眉。玉是无族用离无纹凝的,本该纳虚无,可他用实有精浸了两百年,玉身总在显隐界处裂出蛛网般的裂痕,像被无形的存在撑碎;无族的大离师正对着块“纳有石”叹息。石是有族用实有精养的,本该容存在,可他用离无纹裹了两百年,石体总在显隐界处渗出银白的轻烟,像被无形的虚无蚀空。
“你浸的不是精,是想让存在有处流的盼;他裹的不是纹,是想让虚无有处锚的愿,原是同境生。”吴仙示意有族大葆师往容无玉里滴三滴实有精——离无纹触到精时,竟顺着玉纹缠出金红与银白交织的有络,实有精漫到玉侧时,凝出青褐与灰蓝相扣的无纹,两纹相缠,玉身竟透如琉璃,既不失存在的厚重,又含虚无的灵动。
又让无族大离师往纳有石上覆三道离无纹——实有精遇到纹时,漾出的光纹竟顺着离无纹流转,离无纹裹住石身时,渗出的轻烟竟缠着实有精凝聚,石体霎时坚如玄铁,既含虚无的灵动,又藏存在的厚重。
显隐界的灰痕忽然泛起涟漪,海东的凝有石旁,竟钻出片银白的散无苗,苗根缠着石缝结出半有半无的晶沙;海西的散无沙上,竟生出块青褐的凝有苔,苔丝混着沙粒凝成半无半有的石尘。
有域中央的“葆有台”与无域中央的“离无榭”同时震颤。葆有台上刻着有族的“万存图”,离无榭上绘着无族的“千散纹”,此刻存图被离无纹蚀得斑驳,散纹被葆有纹缠得凝滞。有族族长握着“固存印”,印上的葆有纹每深一分,有域的凝有石便硬一分,逼得无族的散无沙往回缩了数里;无族首领托着“散虚符”,符上的离无纹每淡一寸,无域的散无沙便轻一寸,染得有族的凝有石往内缩了数里。
“这‘拒’,是忘了‘济’。”吴仙踏上两台之间的海面,共在环的光漫过两台,那些斑驳的存图与凝滞的散纹忽然亮了——“万存图”的“显有”与“千散纹”的“隐无”在虚空相叠,竟拼出个“易”字。
“五百年前,有族的‘凝有泉’淤塞,是谁用离无纹引了散无溪,帮你们疏了泉道?”吴仙问有族族长,又转向无族首领,“四百年前,无族的‘散无渊’枯竭,是谁用葆有纹筑了凝有堤,替你们蓄了渊水?”
葆有台与离无榭同时发出钟鼓般的轰鸣,存图与散纹在虚空绞成道有无相济的气浪。有个有族少年摸出块嵌着离无纹的有佩,无族少女掏出颗裹着葆有纹的无珠,佩与珠相触时,竟透出半有半无的柔光——那是六千年前两族合制的“通有无符”,早被当作异宝埋在海底的“弃有渊”里。
弃有渊里的残件忽然动了:有族崩裂的“容无壶”飘向无族碎裂的“纳有瓶”,实有精顺着离无纹渗进去,竟凝成只“有无壶瓶”,盛存在时能纳虚无,容虚无时能存存在;无族碎掉的“纳有罐”滚向有族裂了的“容无钵”,离无纹缠着有丝漫开,竟锻出只“无有罐钵”,承虚无时能载存在,托存在时能化虚无。
有域的凝有石旁,有族的少年正教无族孩童用实有精养散无沙——沙粒里渗进精时,竟结出半实半虚的晶络,护住了将灭的存在;无域的散无沙上,无族的少女正帮有族孩童用离无纹润凝有石——石缝里缠进纹时,竟抽出半虚半实的石芽,稳住了将滞的虚无。
吴仙掌心的共在环亮得通透,光里映出更幽远的影:南荒腹地的“生灭渊”中,生族与灭族正隔着枯荣界对峙,生族的“滋生露”催发万物,灭族的“寂灭风”凋零一切。
共在环的光,又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