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收了一天的包裹,直到快傍晚的时候,营地才略略收拾出空地。
霍乾念和云琛拿着包裹向山坡顶走,远远看见花绝的坟前有篝火,走近一瞧,原来是叶峮在烧一套崭新的霍帮亲卫服制。
叶峮用袖子抹了把脸,“少主,阿琛,你们来了。”
云琛还未应声,就听身后又有一人爬上来。
“呦呵,人还挺齐?”不言笑着将一大坛酒放在花绝坟前。
众人没有事先约定,此刻却都齐聚在花绝坟前。
在固英城得到物资救援后,每个人都没有忘记给花绝带一点。
霍乾念和云琛将蕊娘寄来的大包裹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花绝坟前。
叶峮把衣物挑拣出来,放进火堆里烧掉,一边拿木棍子扒拉,一边念叨:
“臭小子,天冷了,穿好点。”
不言也在一旁忙活着烧衣服,见蕊娘寄来的都是外衣和鞋子,他道:
“你媳妇儿咋没给你做裤衩子?没事,我还有两件没穿过的,回头烧给你。别人有的,咱小花花也得有。缺啥了给我托梦,但提前说好,不许吓唬我啊,否则等我下去,跟你没完!”
不言这话说得平常又随意,就好像花绝站在他面前似的。
几人都被惹得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慢慢停下,陷入一种更加寂寞的苦涩。
云琛将那枚樱桃红的剑穗放进火堆,火势一下烧得很旺,发出噼啪爆裂的细碎声响。
火苗带着轻烟扑向云琛的面庞,呛得她连连咳嗽。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不言一把扶住后背,止住了步子。
不言笑中带着泪:
“没刮风。是那臭小子高兴呢,他好久没抱过你了。”
无风而烟动,不催而火苗盛旺。
见不言喉头不停滚动,明明在偷偷吞咽泪水,脸上却还要摆出个无事笑容的样子,云琛眼眶发红。
望着那燃烧旺盛的火堆,她轻声说:
“花绝哥,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一块儿落。
霍乾念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该怎么跟蕊娘说呢……”叶峮轻声叹气。
云琛想起花绝诀别时候说过的话,如果他死了,就告诉蕊娘他变心了。
她把这话说出来,众人一阵沉默。
叶峮道:“别了吧,我觉得蕊娘会伤心死的。”
不言直摇头,说话带着鼻音:
“这不是骗人吗?要说‘变心’,怎么告诉蕊娘?写信告诉她?想过没,周围乡里乡亲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会怎么说蕊娘?说她是别人不要的?叫她以后还怎么说亲呢?本来干的就是抛头露面的生计,以后还不得被人指指点点戳弯脊梁骨?”
叶峮重重叹口气,“要不,先瞒上一阵?过个三两年再说?”
“还是直接说花绝牺牲了吧,这样的消息传回去,蕊娘也算半个‘英烈遗孀’,没人敢欺负的。”不言说完,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要说花绝牺牲了,就必须要说他是怎么牺牲的。
没人能将那惨烈说得出口。
不言抱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酒色将他的眼睛染得通红。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娘的焦左泰,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早晚弄死他!等再上战场,老子什么也不干,就杀他!”
“不着急。”叶峮说:“犯不着现在就为那畜生搭上性命,等杀光黑鳞骑兵,最后再杀他!老子要活捉他!然后把刑法上一百八十种酷刑都给那畜生‘享用’一遍!”
作为霍帮大亲卫,叶峮向来最沉稳、顾大局,从来都是为众人定心的那一个,甚少有如此激进的时候。
没有人说,但谁都明白,花绝是叶峮成为亲卫之后的第一个伙伴。
他与花绝朝夕相处的日子,只怕比跟自己夫人都要更多些。
空气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云琛道:“就说他变心了吧。”
霍乾念也同意:“我代笔写信。”
叶峮和不言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望着墓碑,沉默地望着那两包梨糖。
到这里,云琛突然就懂了,花绝为什么会将遗言交代给她。
花绝那世家公子调教出来的性子,即使做护卫,也是知礼避嫌的,怎么不留话叫叶峮和不言带去,而是说给她。
因为花绝知道,这么多大男人里,只有云琛能懂他。
只有一个姑娘,才最知道怎么让另一个姑娘好过。
“就说变心了吧。蕊娘恨也好,伤心也罢,但都会过去。可若人没了,只怕蕊娘一辈子都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