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病了。
军医看过,说是风寒惊厥,病症很寻常。
但却来势汹汹,将甚少生病的她打倒不起。
且全军药物断绝已久,空投来的草药也早都用完,找不到一丁点可以治风寒的药。
因此,明明是非常普通的病,云琛却一连三日高烧不退,两个脸蛋烧得红扑扑的,整个人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没有。
狮威军的队伍驻扎在与叛军防线仅有一箭之地的荒山里,霍乾念和霍阾玉在帐子里照顾云琛;
荣易和罗东东几次三番想要潜入叛军驻地偷草药,却不能成,反惹得对方更加戒备;
叶峮和不言满山遍野翻雪块,找草药,只找到寥寥几株枯萎的桔梗。
霍阾玉将桔梗一点点捏碎,放进雪水里熬煮,喂云琛喝下。
谁知喝了桔梗水,云琛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烧得更厉害,陷入了半昏迷。
荣易急得在帐子里团团转,忍不住质问叶峮和不言:
“你们是不是找错药了?怎么还弄得更严重了!”
叶峮并不和荣易计较口舌之争,他比荣易还要忧虑,因为认识云琛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受伤流血都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她风寒生病。
那小身板虽清瘦,但一向挺结实,怎么一个风寒就将人撂倒成这样?
不言没有叶峮的心气,黑着脸怼道:
“要不你去翻雪山找草药?我去潜叛军?我估计两个时辰就找到药了!也不至于偷药不成,惹得叛军现在戒备更严!”
荣易被呛得说不出话,眼睛溜圆地瞪着不言。罗东东见状赶忙打圆场,才叫二人作罢。
这时,消失两天的荣江灰头土脸地赶回来,对霍乾念道:
“禀报将军,依将军命令前去刺探敌情。目前,北起幽州,南至烟城,此线之东南,三州、十六城、一百七十二郡、三百余县……东南已全部被黑鳞骑兵占领……我们必须尽快撤到幽州至烟城线以内,否则不出两日,黑鳞骑兵就会追上来。”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感到形势严峻。
后方是两天就能追上来的黑鳞骑兵,前方是义军苦战不破的叛军。
狮威军必须要与义军前后夹击,攻破防线,才能逃出生天。
而且这破,必须将叛军绞杀殆尽,才能铸起东南防线,令黑鳞骑兵不能再深入屠戮楠国土地。
可如今,北上勤王救驾是第一要务,狮威军不能将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剿灭叛军上。
霍乾念望着云琛病色绯红的脸颊,小脸瘦得巴掌一般大,心中疼惜不已。
前有狼,后有虎。
粮草寥寥,药物告竭,大将病倒……
这撤离东南实在艰难。
正当霍乾念犹豫之间,榻上的云琛突然开始呕吐。
她病倒之前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没东西可吐,只吐了一地酸水,最后甚至带着一点血丝。
见此情景,众人有点慌了。
风寒寻常,可也要人命。
霍阾玉搂住云琛轻拍后背。云琛吐完后,脱力地倒在榻上,随即陷入昏迷。霍阾玉急问:
“谁有红糖?化成热汤喝下,能抵挡两日,再这样下去,不吃东西光吐,只怕要吐血!”
荣易说了句“我去库房问问”,立马风一样旋走。
叶峮则道:“我记得当初空投包裹时,阿琛收到过京都和幽州寄来的包裹,有很多红糖。”
不言叹气:“一路上早都施舍完了,只要是没吃饭的,不论军中将士还是老百姓,阿琛见一个就给一些,早散完了,自己一点没留。”
罗东东懊恼地捶脑袋:“云将军给过俺一块,俺饿得不行,含在嘴里吃完了,唉!”
“那包红糖的布呢?总会粘些糖渣子吧?”霍阾玉又问。
空投来的包裹都由布层层裹着。
军中物资短缺,布能做衣裳,能做鞋面,能包扎伤口,拆掉包裹之后,布便统一收入库房管理。
云琛的包裹布大约也在库房。
不言赶紧抬脚冲向库房,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急道:
“库房的人说,布太多了,找不出来,有没有什么标记?”
叶峮皱眉回忆,“我记得是一个蓝色的包裹,好像有花纹,是……是……”
“褪蓝色海棠花纹的。”霍阾玉接过话。
叶峮也想起来了,立刻点头称是。
霍阾玉将一朵枯萎的桔梗放进水碗,指着里面逐渐舒展的幽蓝色花瓣,对不言道:
“比这个颜色清雅些,半清蓝半月白,是幽州才有的海棠花的颜色,别的地方没有,应该好找。”
有了颜色做标识,这次,不言很快将包裹布带回,上面果然粘着不少红糖渣子。
霍阾玉冲了一小碗红糖水喂云琛喝下。
云琛没有再吐,但身上烧得愈发厉害,嘴里开始不停地说胡话。
“娘……娘……”云琛痛苦地蹙眉,口中迷迷糊糊呢喃着,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一幕简直像针扎在霍乾念心口。
他摸了摸云琛滚烫的脸颊,眉头深深拧在一起许久,眼神倏然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