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凛冽的北风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日复一日地呼啸着掠过长江水面,
卷起浑浊的浪涛,狠狠拍打着两岸连绵不绝的营寨。
我站在东吴大营临江的一处高坡上,裹紧了身上的裘袍,依旧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放眼望去,对岸曹军的水寨如同蛰伏的巨兽,旌旗如林,战船密布,几乎遮蔽了江岸线,
那庞大的规模和森然的气势,即便隔着宽阔的江面,也足以让人心生压抑。
北风,依旧是北风。这持续了多日的风向,对我们而言,暂时还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却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玄镜台传来的密报,一封封摆在我的案头,无声地印证着我的观察和判断。
曹军,这支号称百万的庞大军队,正饱受着水土不服的折磨。
北方的士卒难以适应南方湿冷的气候和颠簸的船上生活,疫病如同无形的瘟神,在拥挤的水寨中悄然蔓延。
加之连日阴沉的天气和凛冽的北风,更让军心浮动不安。
纸面上冰冷的数据和隐晦的描述,勾勒出一副巨人蹒跚、内部隐患丛生的图景。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如此,曹军的体量和精锐程度,依旧是横亘在我们面前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东吴这边,虽在周瑜都督的调度下,备战井然有序,士气也还算高昂,
但那种以寡敌众的巨大压力,却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潜藏在每一个将士紧绷的脸上。
每一次参与军议,都能感受到那种凝重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氛围。
我,陆昭,现在的身份是“江东参军”。
这个孙权亲自授予、却又带着几分试探和制衡意味的职位,
让我得以名正言顺地参与到江东核心的军事决策圈外围。
我谨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公开场合提出一些基于情报分析、看似中肯却又不触及根本的建议,
维持着一个来自盟友阵营、略有才干却又不足以构成威胁的形象。
大部分时间,我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记录着周瑜的调度、鲁肃的斡旋、以及那些或激昂或忧虑的江东将领们的表现。
但无人知晓,在夜深人静之时,玄镜台的密报会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我这里。
我不但关注着对岸曹营的风吹草动,也同样密切监控着江东内部高层的真实想法和潜在的矛盾。
这双重的视角,让我得以在这片波谲云诡的战场上,保持着一份难得的清醒。
我深知,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仅仅依靠堂堂正正的阵战,东吴几乎没有胜算。
计谋,尤其是那些足以扭转乾坤的奇谋,将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以周公瑾之智,火攻之策,定然早已在其胸中盘桓。
只是,这连日不止的北风,将一切关于火攻的构想都牢牢地锁在了图纸之上。
没有东南风,火船逆风而上,无异于飞蛾扑火。
曹军的连环计?苦肉计?
这些在演义中耳熟能详的计策,是否会如期上演?
我不敢断言历史的惯性一定会如此强大,
但逻辑的推演告诉我,这些都是在当前困局下,极有可能被双方采纳的手段。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无边无际的曹营水寨,心中默默计算着。
传统计策若能成功实施,固然能为最终的决战创造有利条件,但这还不够。
我需要一个更具决定性、更能确保胜利天平彻底倾斜的“杀手锏”。
那些已经秘密运抵江东,隐藏在隐秘之处的“格物之秘”,就是我最大的底牌。
北风依旧在猎猎作响,仿佛在嘲笑着所有焦急等待变局的人们。
江面上波涛汹涌,而江面之下,那些看不见的暗流
——情报的传递、计谋的酝酿、人心的向背
——却在以更快的速度涌动、交织。
大战,一触即发。
而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风起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