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如张大网笼罩着兴安侯府。
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夜的宁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
门房开了门,听了外头来人的来意后,不敢耽搁,一边派人飞奔入内通传,一边将人往里头带。
很快,何林亲自引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太监,神情焦着地疾步来到了松涛院。
此时,余佑安和姜隐已收到了消息,说是宫里来了人,二人穿好了衣裳,姜隐也简单地束了发,正在屋门口等着,两人面色俱是凝重。
“侯爷,少夫人,打扰了!”那太监声音带着颤,深深一揖。
“外头冷,张公公快进入内。”余佑安说着,亲自撩起了门帘子,将人让进了屋内。
此人莫说余佑安认得,便是姜隐也认得,是太后宫里的张德全,早前她在宫里时,这位也礼待过她。
“奴才是奉太后懿旨,有求于侯爷和少夫人。”张德全才迈步进了屋内,来不及入座,便转身说道。
姜隐一听这话,心里不由一紧。太后深夜派人拍门,绝非寻常之事。
“何事如此紧急?”余佑安沉声问道。
张德全急得额角冒汗,不由拿衣袖拭了拭:“是齐阳长公主殿下出事了。戌时末,殿下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说话,突然就……就呕了一口鲜血出来,顿时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宫里的太医们轮番诊治,汤药灌下去好几碗,竟是束手无策,连个病因都诊不明白,太后娘娘急得不行,疑心是那些太医怕担干系,不敢下重手,或是……或是有人存心糊弄。”
姜隐一听这话,也急了,一把握住了余佑安的手臂。
余佑安虽锁着眉头,却还是伸手轻覆住她的手背,微微用力一握,以示宽慰。
“思来想去,太后娘娘想起了当初侯爷有一位军医,曾入宫医治过时疫,那医术是妙手回春,无太医能敌。”
他喘了口气,急切地看着余佑安和姜隐:“太后娘娘说,眼下只有这位先生或许能救长公主性命了,求侯爷、少夫人看在太后娘娘忧心如焚的份上,务必请柳先生入宫啊。”
张德全说着,从束袖中掏出了一枚小巧的金令,双手奉上:“太后懿旨在此。”
余佑安和姜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太后竟然一直都知道当初柳先生秘密入宫救治妹妹的事,这份隐忍和洞察,让人心头发寒。
此刻求上门来,既是情急之下的无奈,恐怕也暗含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长公主病情要紧,义母有难,我夫妇二人义不容辞。”姜隐立刻表态,声音清晰沉稳,“何林,速备快马,持侯爷令牌,去请柳先生,务必快。”
“是。”何林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余佑安眉头紧锁,对张德全道:“公公稍候,柳先生即刻便到,我们且去准备些东西。”
两人避开张德全,手牵着手进了内室。
“柳先生此次入宫,会不会有危险?”将将进了内室,姜隐便扯着余佑安问。
虽说方才是她让何林去请的柳先生,但她也知道,今日柳先生是不得不进宫的,倘若他们二人不应,太后也会与他们撕破脸皮,将柳先生找出来。
而齐阳长公主是姜隐的义母,他们作为女儿和女婿,此事是断然推脱不掉的。
“要不然我陪柳先生进宫吧,顺道也好看看长公主。”姜隐说道。
“不行,你不能去。”他握紧了姜隐的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份不放心已溢于言表。
深宫似海,尤其在这敏感时刻,长公主突然吐血,病因不明,柳先生此去,是救人,也可能踏入漩涡,他又怎么敢让她也陷进这个漩涡去。
姜隐反手握住他,指尖用力,传递着安抚:“你不能去后宫,只能我去。你放心,我晓得轻重。我毕竟是长公主的义女,入宫探病名正言顺。我会小心行事,寸步不离柳先生。”
“你不能去,”然余佑安还是不同意,“让芳云去,扮作柳先生的助手随行。她机警,懂些药理,遇事也能传递消息,再者,芳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丫鬟,也不会在意。”
余佑安看了姜隐一眼,提出了目前最稳妥的方案。
姜隐虽然担心芳云去了会遇上什么危险,但思前想后,的确芳云是最合适的人选。
芳云会点拳脚,以前是余佑安的人,后来又跟着她,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但宫里的人又不熟悉她,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反而不会冲她下手。
“好,那便让芳云去。”犹豫了片刻,姜隐点了点头。
毕竟是要让柳先生去救命的,想来应该不会对他们真正动手吧。
不多时,柳先生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显然已知晓事态紧急,面容肃然,芳云也已利落地换上了一身小丫鬟的衣裳,低着头,跟在柳先生身后。
“先生,一切拜托了,务必小心。”余佑安郑重地对柳先生拱手。
“侯爷放心,老夫定当竭尽全力。”柳先生沉声应道,目光扫过一旁垂首的芳云,微微颔首。
姜隐对余佑安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芳云。
芳云会意,眼神坚定,还紧了紧怀里的东西,那都是余佑安他们准备的,让带进宫去的药材,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张德全见人齐备,连声催促:“快,快,马车就在府门外候着。”
一行人匆匆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余佑安负手立于阶前,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姜隐就站在他的身侧,两人的身影在廊下的灯笼光影里拉得欣长。
后半夜,姜隐毫无睡意。
长公主的病情,柳先生和芳云的安危,如同两块巨石压在心头。
人虽躺在床榻上,但她思绪纷繁。太后知晓柳先生入宫旧事,是福是祸?
长公主为何突然吐血?是旧病复发,还是有人想对她不利?纷乱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却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睡不着,但她也不敢随意动弹,生怕惊动了身旁的余佑安,直到窗纸透出蒙蒙的青灰色,她的意识才有些迷糊起来,此时余佑安突然坐起了身。
姜隐几乎在他坐起来的瞬间就惊醒了,也随之猛地从榻上坐起:“宫里有消息?”
余佑安忙替她掖好下滑的被子,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急,还没有,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上朝了,顺便也看看能否探听些宫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