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连忙将宁远的话复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速送杨麟”、“此乃议和先决”、“徐常二人罪无可逭但处置需斟酌”等关键点。
“只提送回杨麟?对徐帅常将军如何处置含糊其辞?”朱棣眉头紧锁,感觉不妙。
朱标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姚广孝:“大师!宁晨倒了!宁远一个毛头小子主政!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他既然说要麟儿回去才谈,那我们立刻送!立刻把麟儿好生送回去!只要麟儿回去了,宁远顾及名声,或许…或许真能放徐帅常将军一马?”
姚广孝沉默着,枯瘦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宁晨突然倒下?是真是假?是苦肉计还是真的天命如此?
宁远主政…这少年太子,心思深沉,绝非易于之辈。他含糊其辞,恐怕…但眼下,除了送出杨麟,还能有什么办法?至少,送出杨麟,杨再兴那头疯虎的顾忌就少了一半…或许…或许真有一线转机?
无数念头在姚广孝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最终,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殿下…速速送还杨麟公子!姿态要低!要快!要确保公子毫发无损抵达长安!此乃唯一生路!”
“至于徐帅、常将军…只能…听天由命了!望宁远…能稍存仁念…”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连他自己都不信。
朱标此刻哪还顾得许多,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连声下令:“快!快!立刻准备车驾!派最得力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把麟公子…不,把杨麟小公子,好生、安稳地送回长安!不得有丝毫怠慢!快——!”
长安,未央宫深处,一处守卫森严的暖阁。
龙榻之上,宁晨靠坐着,身上盖着锦被,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杨麟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正被秦良玉紧紧搂在怀里,母子重逢,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宁远恭敬地侍立在榻前,将云溪已乖乖送回杨麟的消息禀报完毕。
“回来了就好。”宁晨看着杨麟,眼中闪过一丝温情,随即化为冰冷的寒芒。他抬了抬手,一名心腹斥候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跪到榻前。
“传朕口谕。”宁晨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命辛弃疾、杨再兴、张定边、罗成…给朕围!围死了!至于徐达、常遇春…”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让他们…自己解决!朕,不想脏了手。明白吗?”
“末将明白!”斥候重重叩首,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门外。
宁远垂手侍立,心头微凛。父皇这“自己解决”四个字,比直接下令斩杀,更显诛心!
北境,辛弃疾中军大帐。
气氛肃杀。辛弃疾端坐主位,杨再兴、张定边、罗成分坐两侧。辛弃疾手中捧着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达、盖着皇帝密玺的素绢。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字:“围。逼其自决。”
辛弃疾缓缓合上素绢,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声音沉凝:“陛下的意思…诸位都明白了?”
杨再兴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矮几上,矮几应声碎裂!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但这一次,他没有咆哮,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这两个老狗了!”
麟儿平安的消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最后一丝狂暴。
张定边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深潭古井:“遵旨。末将即刻传令各部,步步为营,挤压空间,断其粮水,焚其旌旗…逼他们…自己选个痛快点的死法。”
罗成抚摸着横在膝上的银枪,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坚定:“末将遵令。”
被围困的坡地,已成绝地中的绝地。
连续三天!没有一粒粮食送入!仅有的水源也被辛弃疾派人用毒箭和污物污染!大夏军如同沉默的群山,缓缓挤压着包围圈,将云溪残军的活动空间压缩到不足百丈方圆!
更令云溪军心崩溃的是,每天清晨,都会有数面代表着徐达、常遇春的将旗,被夏军士兵用长矛挑着,在阵前当众焚烧!
残存的士兵们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伤兵在饥渴和痛苦中哀嚎,声音渐渐微弱。绝望和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垮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中军临时搭起的破败帐篷内。
徐达默默擦拭着陪伴他征战半生的佩剑。剑身依旧雪亮,映照着他枯槁憔悴、须发皆白的脸。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老徐!不能再等了!”常遇春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带着一种癫狂的决绝,“冲出去!跟杨再兴那疯子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总好过…总好过在这里被他们像熬鹰一样活活熬死!被他们羞辱!”
徐达擦剑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可怕:“遇春…你看看外面那些兄弟…他们…还有力气拿起刀吗?冲出去…除了被乱箭射成刺猬,被马蹄踏成肉泥…还能有什么结果?”
“那难道就等死吗?!”常遇春怒吼,猛地冲到徐达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老徐!你醒醒!宁晨老儿…不,是宁远那个小崽子!他要的就是我们死!要我们像条狗一样死在这里!他连刀都懒得动!他要我们自己抹脖子!你甘心吗?!啊?!”
徐达被摇得身体晃动,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常遇春心头一寒。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和解脱。
“甘心?呵…”徐达轻轻拨开常遇春的手,缓缓站起身,将擦得锃亮的佩剑归入鞘中。他整了整身上残破染血的甲胄,动作一丝不苟。
“遇春,”他看向这位与自己并肩作战半生、情同手足的老兄弟,声音低沉而清晰,“还记得…当年追随老主公(指朱元璋),起兵濠梁时的誓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