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藏玉:神农识参记》(下卷)
下卷·参脉绵延
第五回 本草立典传千载 经方初成治燥疴
东汉年间,《神农本草经》问世,开篇即载:“沙参,味苦,微寒。主血积,惊气,除寒热,补中,益肺气。”寥寥数语,承神农之识,定沙参“补中益肺”之基。时任长沙太守张仲景,感于乱世疫疾频发,尤以“燥邪伤肺”为甚,遂将沙参纳入经方,创“沙参麦冬汤”雏形,救治无数病患。
一日,南阳有户人家,三子皆患“秋燥”:长子干咳无痰,夜间咳甚;次子口干唇裂,饮水不解;幼子大便干结,如羊屎状。张仲景诊之,见三人舌红少苔,脉细数,叹曰:“秋属金,燥气当令,肺津被耗,累及大肠(肺与大肠相表里),此乃‘燥从上受,先伤肺津’也。”遂处以沙参五钱为君,配伍麦冬(润肺)、玉竹(生津)、生地黄(滋阴),水煎服。三日之后,长子咳止,次子唇润,幼子便通,全家叩首谢恩。
仲景在《金匮要略》中补注:“沙参得麦冬,则润上焦;得地黄,则滋下焦,此‘金水相生’之理。”其弟子卫汛记录此事于《颅囟经》,特别注明:“沙参入药,当取秋收之根,去粗皮,蒸后晒干,其性更纯,不伤脾胃。”——此为沙参炮制工艺的最早记载,暗含“蒸制减其寒性”的智慧,呼应神农“知其短而制之”的思想。
魏晋时期,陶弘景着《本草经集注》,增“沙参生河内川谷及冤句、般阳”(今河南、山东一带),首次明确其道地产区,并记“形似人参而小,色白,故俗称‘白参’,但力不及人参,然润肺之功过之”,点出沙参与人参的异同:人参甘温补气,沙参甘凉滋阴,一温一凉,一补一润,恰合阴阳互补之理。
第六回 南北分化辨品性 方志初载道地情
唐代贞观年间,药学家苏敬奉旨修《新修本草》,亲赴各地考察药材。至江南润州(今江苏镇江),见当地沙参茎叶较北方粗壮,根呈圆锥形,断面裂隙较浅,味甘而少苦;而河北河间的沙参,根细长,断面裂隙深如蜂窝,苦味稍显,清凉感更着。苏敬叹曰:“水土异则性殊,江南湿热,沙参性偏平和;北方燥寒,沙参性偏清润,此‘一方水土养一方药’也。”
自此,沙参渐有“南沙参”“北沙参”之分:南沙参主产于长江流域,属桔梗科,性较缓,兼能化痰;北沙参主产于黄河流域,属伞形科,性较凉,专于润燥。这种分化,被宋代《本草图经》详细记载:“沙参有二种,北地者根坚,南地者根柔,皆可入药,视病之燥润择用。”
山东《河间府志》载,当地药农遵循“春种秋收”之法:清明后(土气升发)播种,幼苗期需遮阴防燥(仿流沙背阴之境),秋分后(金气最盛)采挖,“以竹刀刮皮,曝于日下,夜露于庭,三曝三露,至根心透白”。每遇“庚子年”(大运属金,司天为阳明燥金),沙参产量高、品质佳,药农谓之“应天之气而盛”,暗合五运六气之理。
南宋绍兴年间,临安(今杭州)瘟疫流行,患者多表现为高热后干咳、痰中带血、口渴引饮(温病后期,邪热伤津)。名医陈言以“南沙参配玄参、丹皮”组方,清热凉血与滋阴润燥并举,活人无数。其《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记:“温病后期,余邪未净,肺阴已伤,非沙参不能救其燥,非玄参不能清其热,二药相须,如金得水润,火自平息。”
第七回 金元医家拓新境 七情配伍显精微
金元四大家崛起,对沙参的应用更趋精深。李东垣倡“脾胃为后天之本”,认为“肺燥多由脾虚不能生津上输”,故用沙参时常配伍白术、山药(健脾益气),使“土能生金”,润燥而不伤脾。其弟子罗天益曾治一老妇,久咳不止,伴食少腹胀,用南沙参三钱、白术五钱、炙甘草二钱,服十剂后,咳减食增,叹曰:“沙参得白术,如泉得源,润而不滞,此‘相使’之妙也。”
朱丹溪专擅滋阴,提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将北沙参用于阴虚火旺之证。有富家子纵欲过度,出现干咳、盗汗、遗精(肺肾阴虚),丹溪处以北沙参、知母、黄柏(滋阴降火),并嘱“忌辛辣、远房帏”。月余后,诸症皆消。其《格致余论》记:“沙参补肺阴,知母清肾火,金水相滋,则虚火自降,此非独治肺,乃肺肾同治也。”
明代李时珍遍历山川,在《本草纲目》中补全沙参图谱,详记南北沙参形态差异:“北沙参根如笔管,色白,味甘苦;南沙参根如胡萝卜,色黄,味甘淡。”并收录民间验方:“治小儿口疮(心脾积热,上熏于口),取鲜沙参捣汁,调蜂蜜涂之,三日即愈。”——此用法源于“肺开窍于鼻,喉为肺之门户”,借沙参清肺热而润黏膜,体现“上病下取”的巧思。
清代《本草从新》作者吴仪洛,结合临床经验,强调沙参“反藜芦”(七情中的“相反”):“沙参甘凉补阴,藜芦苦寒催吐,二者相背,同用则伤肺气,切记避之。”这一警示,源于民间医案:有庸医误将沙参与藜芦同用,导致患者呕吐不止,气阴大伤,后经“人参、麦冬”救补方得愈,此为“相反”之戒,至今仍载于药典。
第八回 古今同证藏真意 参香永续润苍生
清末民初,西学东渐,然沙参的应用未曾中断。河北安国“药王庙”旁的老字号“百草堂”,掌柜张锡纯善用北沙参治“劳嗽”(肺结核),其《医学衷中参西录》记一案:“一青年,咳血三年,午后低热,用北沙参四两,配三七粉三钱(止血)、川贝母五钱(化痰),煎汤代茶,月余血止,半年咳愈。”并注:“沙参用量需足,少则力微,多则能托邪外出,兼补正气。”
新中国成立后,沙参的研究步入新阶段。1972年,中科院药物研究所从北沙参中分离出“欧前胡素”“补骨脂素”等成分,证实其“抑制气道炎症、促进黏液分泌”的作用,为“润肺止咳”提供现代科学依据;1985年,山东中医药大学发现南沙参多糖能增强免疫细胞活性,印证“补中益肺气”的传统功效。
如今,沙参的种植已实现标准化:北沙参主产于山东莱阳、河北安国,遵循“忌连作(防土传病害)、喜沙质土(仿原生环境)”的古法,辅以滴灌技术调节湿度;南沙参主产于安徽、江苏,采用“林下套种”模式,利用树荫模拟自然遮阴,品质更优。其炮制工艺也与时俱进,如“蜜炙沙参”(蜂蜜炒至微黄),借蜂蜜甘温之性,减其凉性,增其润肺之力,更适用于“肺虚久咳”。
在药膳领域,沙参的应用更趋多元:春用南沙参配春笋,清润助生发;夏用沙参炖老鸭,解暑补津液;秋用北沙参煮雪梨,润燥防秋燥;冬用沙参炖羊肉,滋阴不生火——四季搭配,皆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理。
2015年,“莱阳北沙参”获国家地理标志认证,其种植技艺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2023年,《中国药典》明确南北沙参的质量标准,北沙参含“欧前胡素不得少于0.10%”,南沙参含“多糖不得少于2.0%”,使传统道地性有了量化依据。
结语
从神农流沙识参,到仲景立方施治;从苏敬辨南北之异,到丹溪探滋阴之秘;从张锡纯的临床实证,到现代科学的成分解析,沙参的故事,恰是中医药传承的缩影:始于民间实践的“口传知识”,经典籍记载得以固化,又借医家临床不断丰富,最终被现代科技验证——这种“实践-文献-再实践”的循环,正是中医“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智慧所在。它生于流沙,却能润万物,正如医者之心,于困顿中寻生机,于燥烈中藏温润,一脉相承,生生不息。
赞诗
流沙藏玉几千年,润肺生津着简篇。
南北殊途同济世,阴阳相济自安痊。
春生夏长循天道,秋收冬藏合地元。
莫道草木无灵性,一茎能续万家烟。
尾章
黄河岸边,秋阳正好,药农们正弯腰采挖北沙参,竹刀划过沙地,露出洁白的根须,如神农当年初见时模样;江南林下,南沙参的紫花静静绽放,引来蜂蝶,种子随风落入沃土,等待明年的新生。
医学院的课堂上,教授正展示沙参的显微切片,讲解“裂隙结构与润肺功能”的关联;寻常百姓家的厨房里,主妇用沙参、玉竹炖着鸡汤,氤氲的香气中,藏着祖辈传下的养生之道。
从洪荒到现代,从流沙到餐桌,沙参以其甘凉之性,润养了无数生命,也见证了中医药“天人合一”的真谛:草木有性情,顺应天地则昌盛;医者有仁心,明辨阴阳则愈病。这株从神话中走来的药草,终将在时光的长河中,继续书写它与人类的千年情缘。